己的房间出来,敲他的门。他在镜子前应了一声“进来”,她便进来了。她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皮肤黑黑的,短发,身材瘦削。她单纯,通情达理,品行端正,也不是没有人追求。她用一种淡淡的讽刺和不置可否的职业态度对付酒馆里那些不三不四的斜睨逗乐的客人,并把这种态度带到了日常生活中,在鲍勃面前尤其如此,她爱鲍勃。五个月前,她第一次见他时就爱上了他。那时鲍勃刚来午夜钟声酒馆上班,请她喝过两次茶,看过一次电影。每次,她都鼓起勇气想把友情发展为恋情,但之后却没了下文。她发现,自己无法激起他的温柔。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会因此而消瘦憔悴,而她由于心态健康且讲求实际,便自觉地控制和转移自己的情感,既不消沉也不嫉妒,只是好心待他。她二十七岁左右。
艾拉站在门口,看着他。“怎么样,‘鲍勃’?”她调侃地问。
她叫“鲍勃”这个名字的时候音调总是不太一样[2],似乎他不是鲍勃,而是一直假扮这个身份,并且她很久以前就已经认清了这样的欺骗行为。这是他们彼此打情骂俏的开场白,他也用同样的口吻回答。
“怎么样,‘艾拉’?”他的视线并没有从镜子里移开。
“在梳珍贵的‘头发’。”艾拉说。他只顾着自己的头发,本身可真无理。
“克拉彭怎么样?”他问。
“哦,还好。你呢,下午都干什么去了?”
“我?我就待在屋里……”
“睡觉,对吧?我敢打赌。”
“呃……”
“我本来也应该这么认为,”艾拉接着说,“你喝了那么多酒。”
“什么酒?”鲍勃问。
艾拉没接茬。
“我要是老板,早就把你赶走了。”
“我没喝醉。”
“嗯,也快了。我记得你说过要戒酒吧,鲍勃?”
“好吧,他们一把酒递给我,我就没办法。”
“当然,”艾拉的声音充满讽刺,“我想,这就是因为太受欢迎而遭到的惩罚吧。”
他已经梳完头,正在用擦鞋布擦皮鞋。
“如果他们给我小费而不是给酒,我会不停地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她带着嘲讽的意味看看他,又看了看房间四周。
“你还有你的《约翰·奥伦敦周报》。”她说。
她指的是他床边那张小柳木桌上的一摞杂志,有十一二本。
“我的《约翰·奥伦敦周报》怎么了?”
“没怎么,鲍勃。很高兴发现你的兴趣如此广泛。”
他没说话,把对那些杂志的热爱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愿意告诉艾拉。
而他的沉默却让她有了兴趣,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她暗暗崇敬着他所涉猎的这一领域。她严肃起来。
“你读了很多书吧,鲍勃?”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一本绿色的小册子。
“天哪!”她惊叹道,“《罗马帝国衰亡史》,作者爱德华·吉本。你都读完了吗,鲍勃?”
鲍勃有点紧张了,“那只是第一卷,一共有七卷呢。我准备一卷一卷地买。”
“天哪!”艾拉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问,“他写这么多,是想说些什么,鲍勃?”
这个问题有点愚蠢,几乎没法简而论之。不过,他的回答倒表现出天生的谦逊。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艾拉。”他一边说,一边揉揉鼻子。
“好吧,我下楼了。”艾拉说完,便突然要走,“一会儿见,鲍勃。”
“一会儿见,艾拉。”
他听到她踩着光秃秃的木头楼梯下了楼,又照照镜子,接着便关了煤气灯,跟了出去。
[1]此处系作者巧妙地运用多义词,可怕creepy对应爬行creep。——译者注(本书中所有注释均为译者注)
[2]原文直译为“加上引号”,解释上文叫鲍勃名字时加的引号,下文鲍勃叫艾拉名字时,同样加了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