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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午夜钟声酒馆的雅座区入口临着街,磨砂玻璃大门上雕着别致的花纹,带一个哑铃形的扶手,一块刻着“沙龙雅座吧”的黄铜招牌和“推”字样黄铜提示牌。这扇门只能被推开,若是谁有意或是无意地忽略了这一友情提醒,立刻便会碰上钉子。尽管如此,每天晚上仍会有上百人跟它较劲,最终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要是操作得当,它会向内开到最完美的角度,吱呀一声,将你迎入沙龙雅座吧。沙龙吧区域很窄,大约有三十英尺长,右侧是吧台,里面各种亮晶晶的瓶瓶罐罐,左侧是一排桌子,中间是一条同吧台等长的舒适皮凳。酒吧尽头通向雅座区域。这间屋子很大,方方正正,里面有十来张包着铜制面板的小圆桌,每张桌旁三四张白色柳编扶手椅,桌面上都摆着一个由威士忌公司赞助的大大的石头烟灰缸。墙上挂着一排留着胡须、穿着各式鲜艳制服的骑兵照片。屋里还有一个壁炉,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地上铺着棋盘格图案的油布,中间夹杂着一两块地毯。整个雅座区一尘不染,整洁明亮,让人稍有距离感。这里不适合争斗好事者,顾客多是携着夫人的正派有节制的君子。午夜钟声酒馆的生意主要集中在沙龙酒吧区和雅座区里——另两个区域(大众区和个人区)则没有座椅,里面阴沉沉、光秃秃的,顾客主要是无领人士[3]和社会底层,他们用粗糙的玻璃杯喝酒,价钱也便宜些。从雅座区的某个角度总能看到大众公共区,随着夜幕降临,后者的窃窃私语和高谈阔论便成了前者的背景音,要是没了这背景音,整个氛围都不对了——还真是,要是没了它,雅座区里每晚上演的戏码就成了没有音乐的戏剧电影……

鲍勃到楼下时,艾拉已经就位,正跟另一个吧台服务员弗里达闲聊。弗里达几个星期前才刚开始来午夜钟声酒馆打工,不在这儿住,鲍勃跟她不太熟。老板也在,还有老板娘。老板娘的妹妹也在边上。

三位管理者中的两位——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忙着打字。他们两人都很好,也都很胖。在大家看来,很明显,他俩胖得几乎随时可能炸开,但这一点似乎恰恰成就了他们一贯的乐善好施,而非相反。的确,他俩被自己一圈又一圈的脂肪裹得圆滚滚的,仿佛隔绝了俗世的纷扰,充满热情、和蔼、正直和绝对的平静等这些鲜有的品质。最重要的就是绝对的平静。老板和老板娘都会适时在他们认为合理的时机爆发,他们对身边的一切也都采取同样的态度。两人都是五十来岁。老板的脸圆圆扁扁的,留着金色的大胡子。老板娘则留着漂白的短发,给人经历丰富甚至俗艳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但这都是年轻时的事了,她十八年前嫁给老板以后,这些便都成了历史。她和老板的婚姻并不合法,因为她丈夫还活着,但是没人知道。晚上,她会穿上黑色的半晚礼服。老板则仍旧穿着那身灰西装。这套西装极其紧身(可能因为全世界也没有哪个裁缝敢相信他所需要的尺寸),他也从来不指望能把扣子系上。他的马甲和马甲下包裹的身体,在势利小人看来无疑不太入流,但在心思纯洁的人眼里则纯粹是一种趣味,仿佛一个小号的地球。当他走动时,就像一款新型的地球仪。他不像神话人物那样将重担扛在肩上,而是装在肚子里。你会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肚子上寻找五大洲。背负着如此的重担,他的腿却细得惊人——从腰往下逐渐变细,脚跟常人差不多。老板娘也一样。正因为如此,相较于猪,他俩的身材更像蝌蚪——这个比喻要宜人得多。他俩也都喜欢这种客气的比喻,归根到底,他们都算最可爱的那类人。两人的下巴加起来至少有六层。

老板娘的妹妹跟他们就截然不同了。第一印象,她很瘦。她又黑又高,骨瘦如柴,着实不美,深棕色的眼睛转得飞快,就像被困住的人想伺机逃脱。手下的人都很不喜欢她,事实上,她有点被孤立。不过,她权力很大,是午夜钟声酒馆真正的管理者和组织者。大家都知道她有商业头脑。作为老板娘的妹妹,她的身份颇受争议,这也使得她的领导地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艾拉会说:“她以为她是谁?”鲍勃也会这么说。他们声称自己只接受老板的指令。他们是老板的员工,不是吗?难道不是?总有一天,他们要教训教训她。同时,他们又毫不犹豫地服从她专横的命令,忍受她喋喋不休的吹毛求疵,从未说一个“不”字。但是总有一天,他们要教训教训她的。这个信念让他们坚持下来。

[3]指没有工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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