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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与未来的默契

莫里康内:打一通电话,鼓励一番,不过几分钟的事,但是对于对方而言,若想做出实际成果,需要搭上一生的时间去追求。然而就算这样,就算音乐的世界举步维艰,我鼓励过的这群人之中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他们会对音乐兴致不减、热情不灭,永远为音乐保存能量。有的时候,他们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我觉得这通电话应该打。

(似乎就在刹那之间,沉默填满了整间屋子。这时我们才想起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要把一切有待挖掘的内容一一深挖清楚已经不太可能,我们一起走向书房门口……出门之后,我向埃尼奥吐露了这份遗憾之情。)

● 好吧,我工作了一辈子……可说的事情多了……

(埃尼奥反手关上房门。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两圈锁好,又被塞回小口袋里。我把落在客厅里的录音机和笔记收好,把水端回厨房,和玛丽亚道别。然后,我们穿好大衣,走出家门,希望找到一家此时仍在营业的餐馆。我跟着埃尼奥走到坎皮特利讲坛路,走进“老罗马”餐馆,他经常光顾这家。我们坐下来,点单,等菜上桌,又开始聊起来,聊到意大利国内外的几所音乐学院。莫里康内问我在荷兰学习得怎么样。我们对比各种教学方法,讨论每一种的优点、不足……我们一起回顾了时间如何改变音乐学院的教学方式,有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这一刻对我具有革命性的意义,这样的聊天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了,不仅仅因为我对如此开放、彻底的一番讨论和比较渴望已久,还因为这个人跟我,尽管有许多观点互相对立,我们构建的这一场对话却流畅自如、毫无滞碍,对谈搭建起座座桥梁,在我们身边或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而一切的中心,皆是音乐。这种滋味只持续了几分钟。不知何故,也许是我们在回顾时重新追溯了音乐史上的20世纪,也许因为我们讨论到了归属感的可朽和不可朽,我产生了一点乡愁,我意识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口哨,是贝托鲁奇的《一九〇〇》的主题。)

○ 你愿意为我讲解一下这段主题是如何诞生的吗?我没办法把它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 就像你说的,一气呵成,自动成形。贝托鲁奇带我看声画编辑机,当我在黑暗之中看着那些美丽的画面,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段主题。于是我把它写在手边的一张白纸上。

这些画面需要一段既庄重肃穆又易于传播的主题,几乎相当于写一首国歌。我把曲子交给双簧管,比起其他乐器,双簧管的音色特点使其能够更好地刺穿管弦乐织体。

有一种观点认为,旋律拥有鲜明的个性,但是这一个性完全可以通过合唱、合奏来展现,我很认同这个观点。实际上,影片片头的背景,朱塞佩·佩里泽·达沃尔佩多(Giuseppe Pellizza da Volpedo)的名画《第四阶级》,绝妙地呼应了这一观点,不同个体因为同一个理想而聚集成一体。画面的色彩也让我想到了许多其他主题:其中一部分我用了,一部分舍弃了。

○ 你到拍摄现场去了吗?

● 这次也一样,没有去。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贝托鲁奇为了这部《一九〇〇》花了几乎两年的时间,不过他来找我的时候,电影已经拍完了。我只得到两个月的时间来完成音乐……对于这样一部电影来说,这点时间可不算多!

○ 你如何评价这部电影?

● 我觉得它是贝托鲁奇最美的电影之一,主题完全是意大利式的,但是电影本身的强大魅力超越了国界,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强烈的共鸣。当然,面对如此广大的受众,受到欢迎的同时也会招致批评,但是在当时,我觉得有人误解了这部电影。

○ 你指的是?

● 评论很快呈现两极分化,电影的政治主题是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这是一段现实的童话,而不是对历史的批评,但是我记得在一次座谈会上,我与一位记者激烈地争论起来,他坚持认为《一九〇〇》歪曲史实,是一段片面的程式化的历史描写,用英雄主义的笔触塑造广大人民,而法西斯分子被一味刻画成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到,也许我应该更加频繁地在演奏会上演出《一九〇〇》的主题……这一曲目出现的频率不是特别高……

○ 我在想,当你连续几晚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指挥管弦乐队,对你来说,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重要……特别是你的大半人生都是在书房之中独立工作,独自度过的。我想明确地问出这个问题:埃尼奥,指挥为何如此吸引你?

● 这是很多因素的集合。首先,你知道,音乐是写在纸上的,无声的:需要指挥、乐手、观众……需要一个过程。

而其他艺术形式,雕塑、绘画,都不需要这些过程。比如绘画,艺术家画了,画作就会自己向观众展示。

音乐指挥身处一场仪式之中,这场仪式进行了上百年:通过乐器和乐手,完成从纸上的符号标记到声音的转化。

多年工作室经验的浇灌滋养让我对这种实践活动驾轻就熟,但是从2001年起,我更加频繁、持续地在世界各地指挥自己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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