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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很快,“忘事”的问题困扰到每一个人。老头儿们忘记和老李的矛盾,头天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看老李忙碌,第二天早上就会笑着问她睡得可好,但有时候醒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第一件事也不是去看桌子上的备忘录,而是到处乱窜,花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忘记了准备带钱老师被周立全打耳光的事,忘记了写告状信的事,忘记了去找县长的孙子讨钱的事。这种事在每个人身上都几乎发生过。但最离谱的还是孙老善。那天,他醒来后走到楼下,直接推开老李的房门,喊她起来烧壶水泡茶——那是他之前的习惯,他把老李当成他过世的老伴了。老李立刻翻身下床,迷迷瞪瞪往外走,但她忘记了厨房的位置,在屋子中间转了几个圈,正想发问的时候,孙老善和她同时想起自己的处境,一个急忙回楼上穿汗衫,一个回到房间去看备忘录。

现在,他们知道这件事跟食物和药一样重要,他们明白,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孩子们把他们忘了,而是他们会忘记孩子们,这件事比任何事更让他们难以忍受。一想到脑子里贮藏的所有童年趣事、过去的生活场景、儿孙们、饥饿和河豚鱼的滋味,万万不能接受,还有妈妈的样子、自己年轻时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儿子所有经历过的事,这些记忆,这些支撑灵魂的记忆,如果被偷走的话,那跟要了命又有什么区别,那跟植物人有什么区别,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被夺去了全部所有!那就是天塌下来了。

如同一张大网从天上直往头上掉,而且他们看到大网的纹理,简直铺天盖地,密不透风。

还有一件事也不能忽视。他们看到有人在岛上出入。

有一天,他们看到江滩上有几个人影在走动,退回屋里,发现是几个十多岁的男孩在玩,想起来可能是放暑假闲逛的学生。这里是冒险的场所,是游戏的最佳位置,虽然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手机上玩游戏,可是也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把这里当成冒险的乐园玩征服游戏。

如果我们对峙起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中最小的两个人都可以干掉我们四个。孙老善说,我要找几把锄头和铲刀出来,这些东西就在偏屋里,在石头上磨一磨照样能用。四个人挤在窗口紧张地朝外看。孩子们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东西。有人拿着树枝,有人扛着一把喷水枪,还有一人手里抓着篮球。他们看到的不是玩耍的孩子,而是潜在的危险。孩子们手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当成武器砸过来。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半大的孩子们会是他们的敌人,这会儿却同时感到害怕。他们深知自己的老迈是一目了然的,那些孩子如果站在跟前,也同样对他们的软弱一目了然。这些想法让他们的心跳加速,呼吸加重,孙老善开始瑟瑟发抖,也可能是站得太久所致。年轻代表着未来,他们过去多么喜欢年轻人呀,但是现在,年轻人代表着进攻和危险,令他们感到恐惧。所幸孩子们只在堤坝上玩了一会儿,爬了一下山,折断了几根树枝,逮了几只知了,又捣了一个鸟窝之后就开始往回撤。他们的叫喊声渐渐消失的时候,几个人才松了一口气,从窗户边走开。

那天夜里,孙老善在梦里就跟这几个男孩打了一架,他叫起来:走开!走开!走开!

钱老师被吵醒后,把这一幕记了下来:孩子们在梦里冲了进来,但我们白天没有受到攻击。

他后来——因为迟迟没有重新入睡,补了一句:我们的位置算不上安全,房子是这个岛上最好的,反而更容易成为目标。

第二天早上,老李贡献了一个计划:把自己的金链卖掉,去聘请一个律师,让律师去和孩子们沟通。律师跟警察不一样,警察是公家的,律师是为自己工作,他们拿了钱,会做警察不肯做的事。到时候可以让律师一纸诉状送到法院。老李问大家是同意把链子卖了换粮食还是找律师。这一回,老李决定用民主的方式来决定。

她等在那里,好大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把手举起来。

这个事有什么好反对的呢,这是替我们解决问题的人哪!我女儿在日本遇到事情总是会先咨询律师。老李把不解的目光挨个投向三个老头儿。

老赵说,我来讲一个故事吧。我在上海的时候遇到过一对老夫妻。他们不是上海本地人,但在上海生活了三十多年。男的是大学教授,女的是高中老师,他们有一双儿女。有一次为了一个根本不值一提的事,他们跟楼下的一个本地住户发生了一些冲突。对方是老上海,当过知青。两个人一言不合,可能是对方先动的手,老教授吃了亏;也可能是老教授跟不上对方的语速,拿手指指了别人才让人捣了一拳。本来这事被人劝解一番后就结束了,各自被劝回家。可是回家之后,教授的老婆越想越气,就到派出所报了案,她要求不高,就希望对方给一个道歉。没想到噩梦从此开始,她等来的不是道歉,而是对方的“伤情鉴定书”和一千块的赔偿要求。一千块数字不大,可是太窝心了,明明自己被打了。教授两口子不甘示弱,也去医生那里搞了一个“伤情鉴定书”,也是轻伤,也要求对方赔一千块,外加道歉。对方没有接受,反而去法院递交了诉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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