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瓦哈卡河谷中的两种生活

玉米、南瓜和菜豆在墨西哥的驯化，公元前10500—前5000年公元2000年9月的一个午后，当我靠着一面洞壁盘腿坐着，然后跳起来到另一面洞壁前蹲下时，我必须承认自己感受到孩子般的兴奋。

当我穿过最后一片荆棘，绕过最后的梨果仙人掌，终于来到墨西哥中部一个名为古伊拉纳奎兹（Guilá Naquitz）的小山洞时，完全无法抵挡做出这些滑稽动作的欲望。

这里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山洞，几乎只是一个小岩脊，位于瓦哈卡（Oaxaca）河谷崖壁上一小块突出的岩石下。附近有名副其实的山洞，具备张开的洞口和深入岩石的通道。更远处的山谷中发现了壮观的考古遗址，最著名的是阿尔班山（Monte Alban）的古城，那是萨波特克（Zapotec）文明在2500年前建立的都城。

虽然阿尔班山的建筑令人难忘，但登上那里的山顶并非我此行的主要目标。我来瓦哈卡是为了造访古伊拉纳奎兹——这处遗址发现了新世界最早的驯化植物。 [1] 虽然它可称作洞穴的特质有限，但当我蹲到头顶的巨岩下时，在中午艳阳下长途跋涉中所付出的汗水，被仙人掌刺扎伤和被荆棘刮伤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时而把自己想象成公元前8000年在古伊拉纳奎兹宿营的一名狩猎采集者，时而又成了1966年1月26日（重新）发现这个山洞时的密歇根大学考古学家肯特·弗兰纳里——比我此行早了34年又243天。他后来会描绘自己如何发现石器及其表面的植物残骸，后者的留存得益于土壤的极度干燥。我眼中的山洞空空如也，只有几堆山羊的粪便，那是最近的居住者留下的。1966年春天，弗兰纳里仅用6周就完成了发掘。然后他又花了15年时间分析自己的发现和发表成果。

古伊拉纳奎兹令我着迷的地方在于，它呈现了平常生活和世界历史上的非常事件之间的反差。公元前8500—前6000年间，这个山洞曾数次被不过四五个人居住，很可能是同一家庭的成员。他们利用这处岩棚来制作和修理石质工具，烹煮兔子和小乌龟，将山洞附近采集的形形色色的植物性食物去壳、碾磨、去皮和烘烤。他们睡在古伊拉纳奎兹，用橡树叶和草做成床垫。我可以想象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聊天、取乐，甚至还可能唱歌和跳舞。他们每年秋天来到这里，可能住上几天到几个月。对他们来说，古伊拉纳奎兹只是瓦哈卡河谷中的众多宿营地之一，没有特别的意义，前往那里的人只是继续过着中美洲全新世早期的日常生活。

弗兰纳里发现，他们这样做的同时也在创造历史。刚来到这个山洞时，他们所有的植物性食物都来自野生品种。但当他们最后一次造访这里时，有些已经来自驯化品种，即依靠人类存活的植物了。古伊拉纳奎兹人不知道，他们 创 造 的 新 植 物 最 终 将 养 活 奥 尔 梅 克（Olmec）、萨波特克和阿兹特克（Aztec）等伟大的中美洲文明。

前往古伊拉纳奎兹途中，我坐着租来的四驱车，冒险沿格奥阿拉河（Gheo-ala）——瓦哈卡河的一条小支流——干涸的河床尽可能地向上游驶去。下车时，上述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然后，我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前行，穿过低矮的林地，并不完全确定该怎么走，只是寻找着弗兰纳里书中插图所描绘的那处独特崖面。许多乔木和灌木对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更别提仙人掌了。有的上面长有奇特的附生植物——后者攀附在其他植物上作为支撑，向空中四处探出触须。随处可见蝴蝶和蜜蜂。

无力辨识植物让我相当沮丧。我喜欢黄色和白色的奇异花朵，喜欢偶尔传来的刺鼻香味，喜欢开始成形的小浆果和开始变得饱满的种荚。但我几乎不知道自己看着的是什么。我为没有做功课而烦恼，因为瓦哈卡河谷中这个区域的植物被认为与公元前8000年时古伊拉纳奎兹周围的类似。因此那些古代觅食者可能看见过同样的花朵和种荚，闻到过同样的香味，还被同样的荆棘刺伤过。当然，他们清楚知道那些是什么植物——哪些能提供最好的食物，哪些能带来最好的纤维，哪些具有药用价值，哪些是兴奋剂。

当我抵达山洞时，洞顶挂着一个钟形的黄蜂窝。周围是此前的蜂窝留下的痕迹，它们相互重叠，彼此遮盖，就像一代代人类居住者在地面上留下的一层层废弃物。做完那些滑稽的动作，我回身穿过荆棘，顺着布满巨石的山坡走下山崖，寻找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这条路正是肯特·弗兰纳里和他的团队留下的，他们反复驾车来到非常接近古伊拉纳奎兹的地点，比我敢开的距离要近得多。

我停下脚步，看着一队蚂蚁爬过，觉得自己听到了车辆从路面的车辙和坑洞上驶过时引擎发出的嘶鸣。然后，我想象着30多年前，当弗兰纳里和他的团队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坐着福特皮卡颠簸着从我身边驶过。我继续往前走，想象着第二辆车，它与环境不那么协调：那是一辆奔驰，正沿着现在从我面前延伸开去的干涸河床艰难前行。这是肯特·弗兰纳里第一次前往瓦哈卡，一位企业经理人亲戚把这辆车借给了他——那人应该对考古学家的工作一无所知。显然，奔驰比许多四驱车更有助于弗兰纳里在山谷间穿梭，带着他沿狭窄小径和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