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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魏婉始终噤声,一脸懵懂无辜。

一行人过桥绕山,穿苑走廊。

楚王府究竟多大?怎么总走不到头?

从前有下官向蔺昭进献过一棵紫红花树,彼时魏婉也在场,直呼娇艷,蔺昭却告诉她这是近年宫中和官邸流行的奇花异木——紫薇,一树千金,还不好养活,太过奢费。

蔺昭当天就退回了紫薇。

现在魏婉在楚王府沿路都瞧见紫薇,一棵挨一棵,密麻如草,跟不要钱似的。

楚王府里还有一奇——没有台阶。为方便轮椅推行,逢高阁就架虹桥飞廊,遇坡则用平整汉白玉直铺,魏婉没进过禁宫,前半生见过的贵人居所只有相府,相较之下,楚王府泼天富贵。

她越发谨慎,演起娇怯格外认真。

途经某座石桥,迎面过来一队端盘婢女:「参见殿下。」

「平身。」

婢女重新前行,与卞如玉等擦身,为首藕衫婢女瞥见魏婉,突地高叫一声「啊呀」,失手摔碎盘盏。

「你、你!」婢女张大嘴巴,下巴仿若脱臼,指着魏婉,「你怎么可能死而復生?」

「小金,」木公公小跑转回来训斥婢女,「你又冒冒失失,胡言乱语什么!」

俨然忘记自己刚跟小金一样,见了鬼。

魏婉明知他俩认错了人,却继续装懵,错愕顾盼。卞如玉那厢亦演惶恐,不停眨眼,频频回顾魏婉,似乎害怕她起疑,又担忧着某事被当面揭穿,欲盖弥彰——其实卞如玉压根不慌,一边悠悠接戏,一边借着回顾的机会,欣赏魏婉的戏。

她演得挺妙。

一颦一顾皆恰如其分,卞如玉屡次回顾都逮不到任何纰漏,她的狐狸眼清亮,上齿咬着下唇,惴惴无辜。

卞如玉抿唇,突然不得不承认,自个的戏被乐姬压过。

不由生出一股郁结。

卞如玉当即决定加戏。

新编了几句惶遽戏词,再添上三分怯的肢体动作,比她更心悸无措。哼,就不信西风不能重压东风!

他启唇,刚要抬手出声,魏婉突然像只急求庇护的雏鸟,躲到他轮椅背后,不安绞手:「殿下,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不然这位公公和这位姐姐为何都被惊到?」

依旧捏着嗓子,怯生生钻进旁听的阿土耳中,骨头顿酥。

卞如玉却咬牙切齿,戏被抢了。

且这嗓子又叫他犯噁心,两隻胳膊上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僵硬在扶手上,再难动弹。

魏婉还变本加厉,无措屈膝,想扶着轮椅却不敢触碰:「奴婢不懂规矩,如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说完泪盈于睫。

卞如玉呕得银牙紧咬,却只能忍着抑着,舒展眉头,笑若春风,和他温柔的声音一道安抚魏婉:「你没错,不关你的事。」

他转晲向木公公和婢女,瞬敛笑意,脸色阴沉:「还不退下?!」

「喏、喏。」

「奴婢这就告退!」

木公公拉着小金碎步逃跑,其余婢女亦做鸟兽散,转眼只剩下卞如玉、魏婉和阿土。

魏婉不露声音望了眼木公公屏退的方向,她其实也想走,一刻都不想和卞如玉多待。奈何高高在上的楚王没有发话,她不能移步。

魏婉装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轻呼口气,用敬慕倚仗的眼神凝视他。

卞如玉温和含笑,接住魏婉目光,内心却嗤之以鼻。

安静须臾,阿土继续往前推。

仨人行至一片几望不到边的匠凿湖,阿土推着卞如玉上了九曲桥。

魏婉踟蹰。

阿土回望一眼,示意跟上。

她这才追着走到湖心,再顺坡上假山,到山顶八角亭中。

扫了眼对联,「枕波载酒千般醉,昼回夜转万般思」。

佳人不在,朝暮思卿,难怪要引她到朝暮亭来。

卞如玉瞅见魏婉瞟对联,不由暗暗得意:怎么样?府里遍处是细节,欲使谎言逼真,必先圆至极致。

卞如玉抬手挥了挥,阿土旋即将轮椅推至圆石桌后,调个头,令卞如玉面朝魏婉,而后屏退。

卞如玉抬头冲魏婉一笑,毫不掩饰眸中浓情。

魏婉「羞答答」低头。

「姑娘可否……再为本王弹奏一曲?」卞如玉颤音低柔,竟带了三分商量乞求的意味,魏婉心道他还真是对他那位心上人用情至深。

「殿下想听什么曲子?」她问完自个先怔,这话太熟稔了,日日皆是如此问蔺昭。

卞如玉亦是一愣,乐姬这句没捏嗓子,如此顺耳。他竟不自觉泛起今日第一个没有任何杂念,真心实意的微笑。

「不拘。」卞如玉开心回应。

魏婉心平气静:也对,「心上人」弹的,哪会介意是什么曲子。

但她还是要斟酌,蔺昭爱听徽调,之前弹的《太平乐》也是徽调——应该是卞如玉喜好徽调。

那就再弹一首徽调的《柳枝》。

魏婉定夺,抬手起势,即将触弦,卞如玉却突然发问:「你没拨子么?」

魏婉楞了下,两回弹奏的确都没用到龟壳拨子,仅靠一点点指甲弹拨。她微抬下巴看向卞如玉,解释道:「奴婢的拨子放在箱子里,殿下若需要,奴婢这就去取。」

她重捏起了嗓子,卞如玉瞬间噁心涌上喉头,却不能流露半点厌恶,缓慢摇头,耐心且温柔:「就这么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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