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明坐在车里,眉心微蹙,显然也是听到了登闻鼓的声音。
「殿下,」宋也川轻声说,「也川有事想求一求殿下。」
「你说。」
宋也川放在腿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微微发颤:「如果可以,也川想求殿下,保住顾安的命。」
他读过很多书,知道任何一条逆流而上的道路,都需要无数前仆后继的证道者。他们的血液,他们的痛呼,都会激发无数人源源不断投身于此。
宋也川不怕死,也愿意做以身证道的人,他知道顾安亦是如此。
但他还是希望他能活着。他活着可以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温昭明说:「大理寺卿是我父皇的人,他是活是死,还得看我父皇的意思。父皇很快就会知道他是从我府上出去的人,我也会尽力保他。」
她说罢,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纸张:「这篇《济天下之民书》写得很好,你从哪里看到的?」
温昭明看到的这篇文章是宋也川重新默写的版本。
「去年我休沐时也曾去过琉璃厂,与顾安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宋也川轻垂眼帘,「他将此文张贴于琉璃厂的砖墙上,很多人都看过。」
他顿了顿,又说:「这件事大概率会止步于大理寺,皇上不会亲审。只是土地兼併之事,阉党们并不会认在自己身上,他们大概率会杀了那个河道监管太监,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在他身上。顾安是殿下的人,皇上必然会问起殿下的意思。」
「殿下可以把顾安的文章拿给陛下看。陛下若有惜才之心,便不会杀他,或许还能在朝中给他谋个职务。」
温昭明沉吟道:「只是他弹劾宦党,父皇又倚重司礼监,怎么会给他官位?」
「因为陛下喜欢制衡。」宋也川看着矮桌上袅袅升起的沉水香,低声说,「阉党与清流此消彼长,庄王与楚王两虎相争。殿下以为,没有陛下的推波助澜吗?」
余下的时间里,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温昭明沉默地看向窗外,宋也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天色有些昏沉,霍逐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咱们恐怕要走快些,要下雨了。」
「嗯。」
下雨之前,空气中总是瀰漫着一股浅淡的土腥,风也吹得更急些。
「如果不是为了帮我,顾安其实可以不受这些委屈。」温昭明轻声说。
宋也川抬起眼,温昭明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飘向窗外。
「殿下,顾安为的并不是殿下。」宋也川沉吟,「他是为了报仇,为了能让更多人过得好。」
「那你呢?」温昭明终于抬起头,「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也为了报仇?」
第29章
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宋也川下意识垂下眼睫。
「你想不想为宋家翻案?」
第一滴雨水自天空滚落,紧接着便是细密如织的雨幕,马蹄声与雨声迭在一起, 宛若苍穹的垂泣。天色更暗,春雷滚过,仿若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殿下, 」宋也川轻声叫她,见温昭明如水般的目光看过来, 他犹豫良久才说:「我在报恩。」
「如果不是殿下,我可能早就死了。死在鹿州的孤坟, 死在浔州的田垄,又或是野兽的爪牙之下。殿下让我看见那些向学的孩子,然后告诉我, 想要改变他们的命运,靠的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千字文, 而是政治。」
「政治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 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向上的机会。他们会牢牢把握这样的机会, 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只有这样的人入仕, 百姓们才能真的获得太平。」宋也川的声音虽然轻,他的目光却如此坚定,「政治被门阀垄断,但不会永远垄断。」
温昭明如玉的眼睛看向他的侧脸:「宋也川, 你知不知道, 我也是门阀政治的利益既得者。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殿下你会。」宋也川静静地看着温昭明, 「殿下,你并不想屈从于皇权,甚至想摆脱受人摆布的命运。也川以为,殿下其实比庄王和楚王都适合做……」
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照亮了宋也川炯炯生光的的眉眼,随之而来的雷声吞没了宋也川想要说下去的话。温昭明朱唇轻启:「你放肆。」
马车内的狭小,宋也川不闪不避地跪下了温昭明面前:「也川知罪。」
「宋也川,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既可让本宫万劫不復,你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温昭明冷冷地看向他,「你若想死,不要拉着我。」
空气仿若凝结成冰。
下一刻,霍逐风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殿下,傅侍读正站在咱们府门口呢。」
温昭明的目光扫向宋也川,宋也川心领神会地起身,然后藏在了马车的角落里。温昭明将帘子掀开了一角,施施然向外看去。
傅禹生和自己的小厮显然在门口站了很久,他手里握着一把雨伞,但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淋湿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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