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西戎被灭、宁王府的人找来,李从舟才终于知道真相——
乌影是苗人,属乌昭部。
乌昭部在锦朝西南边境的乌蒙山上,与蛮国仅有一江之隔。
地理位置上,此部和乌蒙山一样,该归蜀府管辖。但苗人习俗与汉人不同,倒更与对岸蛮国相似。
除了他们,乌蒙山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七|八个同样的苗人部落。他们在山中耕种、放牧,偶尔还会与山下的汉人村落互市、通婚。
朝廷担心他们会勾结蛮国在边境生事,于是抽调了西南大营两万兵丁,在乌蒙山下另成立了一个宣抚司。
又在宣抚司内设招讨使一名,由这几个苗人部落的首领轮流担任,负责征收赋税、核查人口,处理两族之间的纷争。
承和五年,还令襄平侯迎娶了乌昭部首领的女儿为正妻,而乌昭部也派时年十五的乌影作护卫送亲。
前世西南这场「叛乱」,其实是襄平侯做的局:白氏夫人发现他暗中筹谋恶事,他便想出这条毒计来剷除异己、杀人灭口。
乌昭部这些苗人只是想守卫自己的家园,却被襄平侯颠倒黑白成叛乱,更调动宣抚司两万大军,直接踏平了乌蒙山。
乌影和族人被俘虏押解上京,后来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乌影也因外形出众、身量高挑而被黑市商人看中,以奴隶身份辗转贩去了西戎。
李从舟追着那队伍走了好几步,直到身后妇人喊他:「小师傅,你这队还排不排了?」
他才抿紧嘴,默默回到队伍中。
重生回来两年,除了师父师兄弟,乌影一直是他最想救的人。
李从舟面色阴沉地捏紧双拳,他得赶在黑市商人前,把乌影带走。
只是刑狱不似一般牢狱,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
拿好药出来,李从舟闷头想着自己的事没注意,不慎和一个从药局跑出来的男孩撞在一起。
男孩哎唷一声跌倒,抱着的东西也散落满地。
「施主没事吧?」李从舟蹲下去扶他、帮忙捡东西,
「没没、没事,」男孩摆摆手,「是、是我自己不当心。」
男孩瘦瘦小小,胳膊却很结实,他买的都是药局提前包好的跌打药,还有个白瓷瓶装的金疮药、瓶身绘着丹顶鹤。
药局的金疮药分为三等,其中最上一等用的就是这种绘有丹顶鹤的瓶子,另外两种分别是纯白色和绘着杏花的。
「家中有人受伤?」李从舟把掉在地上的金疮药递过去。
男孩啊了一声,像是又被吓了一跳,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啊是,是……我叔叔受伤了。」
「这样。」李从舟扶他起来,还道了两句平安咒。
结果,到和宁门阙楼等寺监时,李从舟又见着这男孩,他站在一辆马车旁,笑盈盈将手中东西都推给车夫。
车夫带着斗笠,看不清脸,男孩递东西他也不要,「狗娃你这是做什么?不用不用,你每个月才挣几个钱!」
「要、要的,」男孩坚持,用力将手中的一包药塞给他,「以、以前都是叔照顾我,现、现在裁军,叔你一个人在京中不易,这个,要、要给你的!」
推搡间,车夫的斗笠被碰掉,露出一张脸十分狼狈:眼眶乌青、侧颊带着擦伤。
男孩看见他的伤,更加坚持,眼眶都红了,车夫只得妥协,将男孩抱上车,又絮絮说了一会儿话。
他们提到了西北大营的裁军、提到了西戎王的病逝……
倒不是李从舟非要听,而是他们说的话带西北口音。
那男孩还好,车夫说的根本就是西北话,让他这个前世在西北待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下就入了耳——
裁军和老戎王的病逝实际上是一件事,正因为西戎式微、朝廷才想着裁剪西北大营的军费,用来供给西南镇压叛军。
然而西戎王庭只是表面混乱,不消几个月就会捲土重来、打锦朝一个措手不及,适时军中人手不足、粮饷无继,以至战死饿死者甚众。
这是今年秋要发生的事,但李从舟自顾不暇,只能沉默看他们离开。
○○○
「桂花糕事件」后,顾云秋躲了李从舟好几日。
不止是躲,还有些臊。
重活一世的人心思重,总担心别人误会,以为他不安好心。想解释,又怕人根本没当回事,冒然一提又显得他矫情。
而且那人是李从舟,是将来单枪匹马杀穿整个西戎王庭的嗜血煞星。
他疯起来可是谁都杀,顾云秋捂住后颈:害怕。
这几天他去看过顺哥一次,再看不上顺哥行径,顺哥也是陪他多年的小厮。屁股开花的滋味不好受,顾云秋就顺手赏了他一瓶金疮药。
这药是王府的老医翁调的,装在个白瓷长颈的胆瓶中,顶上塞着个红塞子,看起来十分精緻。
顺哥感恩戴德,趴在炕上保证自己绝不再犯。
可等顾云秋离开直房,他又忍不住叫来一众小厮,向他们炫耀,「都瞧仔细了,这可是公子亲自!拿来赏我的金疮药!公子待我多好!」
小厮们羡慕地围在炕边,巴巴看着顺哥手中那个小瓷瓶。
「那哥,我给您上药?」最殷勤一个凑上去,伸出双手想去接那瓶子。
结果顺哥哼了声,直将那瓶药塞进怀里,「去去去,谁许你碰了?!要你收拾的东西收拾完没?还有你,站那儿干什么,桌子擦干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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