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幼儿时常将自己扛在肩头,如山巍峨的父亲如今两颊青黑,胸膛凹陷,沈时晏便觉呼吸困难。
他将手伸进被子中,哭着道:「父皇,你走吧,孩儿会好生照看母后……」
「母后身子孱弱,再经不起煎熬,您恕孩儿不孝,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沈千聿的身体已呈现青黑色,太医亦说他如今仅存一口气吊着,实则人早已故去。
太医院有人曾进言,说可将太上皇先行放入棺椁之中,说不得搬动时这一口气便散了。
可沈时晏不愿这般。
他不知父皇有何心愿未了,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让自己的父皇安安心心地走。
沈千聿的手掌冰凉,沈时晏握在掌心如何都不能将他捂暖。
「莫哭了。」
宋挽自榻上坐起,缓缓走到沈时晏身前。
「我知你父皇有何心愿,他啊……」
宋挽淡淡一笑,坐在沈千聿身边。
「你父皇性情执拗,认准的事任是谁人都劝慰不动。眼下他这脾气上了来,你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温柔摸了摸沈时晏的头,宋挽道:「我二人衣裳可备好了?」
这话一出,沈时晏便知宋挽的意思,他微有怔愣,随即哭了起来。
「母后……」
「你去忙吧,我来劝劝他。」
将沈时晏支开,宋挽看着沈千聿轻声笑了出来。
「我年岁大了,记性差了些,这些日子我一直以为你在等着骁儿,方才躺下歇歇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往日曾说若有今日,定要走在我后头,想来是这事让你不能释怀。」
宋挽抬起手,轻轻抚摸过沈千聿的面颊。
她日日在他身边照顾,未曾瞧出他有什么变化,可每每见沈时晏来给他请安时的惊愕目光,宋挽才知他如今应很是骇人。
她自幼与江行简指腹为婚,自有记忆以来便知江行简是她的夫,是来日会与自己共白首之人。
在江行简未回上京之前,宋挽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情的。
她以为世间情爱便是如此,苍白而寡淡。
可识得沈千聿后她方知情爱如烈火。
少年时的情愫存于心,存于眉梢眼角,一举一动皆令人心动不止。再经多年相处,那些炽热爱意化为对冷暖饥饱的牵挂,她方懂情之一字,尽在生活琐碎里。
「我二人,竟真做了一辈子寻常夫妻。」
宋挽将沈千聿的手拉开,如过去千百个日夜一般枕在他臂弯。
「往日听者无意,可一生须臾而过才知晓寻常二字,已极不寻常。」
环住沈千聿腰肢,宋挽道:「下辈子,我还同你做一对寻常夫妻。」
沈时晏在院中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屋中仍未传来半点声响,他方满面是泪走进屋中。
屋中床榻之上躺着两人,就如多年前他闯入长乐宫中时,偶尔会看见的画面。
可他知晓无论自己发出什么声响,疼爱他一生的父皇母后,都不会再像幼年那般一个气急败坏追得他满殿跑,一个在后头温声细语让他仔细脚下,莫要摔跤。
「圣上……」
沈时晏跪在屋中,忽如儿时一般嚎啕大哭。
他便知,他便知会有今日。
他的父皇母后向来情深,哪怕生死亦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一直都知道的。
第279章 万宵
沈千聿与宋挽故去后,万宵同吉荣便整日坐在小院中沉默对饮。因先皇有遗诏,丧期庶务从简,是以二十一日过宫中便再听不见哭声。
万宵仰躺在椅上,身上穿得还是白色素服,有几分皱但尚算干净。
好似自沈千聿离开后,他同吉荣便不知该如何生活了。
皇帝身边有六垚照看,东厂亦有崔荇接手,他同吉荣两把老骨头如今竟再无用处。
「今儿太阳晒得厉害,晒得我骨头都酥了。」
吉荣坐在廊檐下,轻声喃喃。
万宵闻言嗤笑一声:「如何是晒得酥了?分明是老得不中用了。」
他握着手中酒壶,悠哉悠哉晃了起来。
「咱们……也该寻一地界养老了。」
艰难站起身,吉荣走到万宵身边淡声道:「这院子已不适合你我,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他怕是要将这里封存起来的,咱们便不在这里耽误圣上时间了罢。」
万宵闻言指尖无意识拈了拈。
他二人的确不该再留在此处,可不在此处又有何处可去?
宫中虽有别院,但他二人自高位而退,若是识趣便不该再留在宫中,而是该给六垚同崔荇让出位置。
而出宫……
他同吉荣在宫外俱有府邸,可偌大一个宅子空荡荡的,他二人并不耐去。
万宵回头看了一眼沈千聿同宋挽曾住过的屋子,长嘆一声。
如今那屋子门窗紧闭,可他好像可听见沈千聿的声音一般。好似下一刻,沈千聿便要歪歪斜斜从屋中出来,再呲上他几句。
想到此,万宵哼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且说,咱二人要住到何处去?」
「我不知,正想问问你。」
动作滞涩蹲下身,吉荣坐在白玉石阶上,仰头看着晴空微微勾唇。
他们这样的身份,无所去处。
内侍同寻常男子不同,年纪越大身体愈发不堪。他想着自己同万宵还可做个伴,总不至于一人孤独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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