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捕捞鲑鱼和历史的礼物

西北沿岸的复杂狩猎采集者，公元前6000—前5000年约翰·卢伯克偷偷搭乘独木舟沿伊利诺伊河而行，开始了他美洲历史之旅的尾声。几天后，他来到商人们位于今天密歇根湖最南端的一处定居点。这里似乎是物品加工和四方来客进行交易的地点，人口的过快增长将很快让狩猎采集者所奉行的平等和分享无以为继。

夏日的午后，卢伯克坐在湖边，面对着一派安宁的景象：天空无云，水面平静，孩子们在戏水，茅舍中散发的柴烟沿着岸边飘散。情况并不总是如此，以后也不会持续。

在末次冰盛期时期，这里被洛朗蒂德冰盖南缘的厚厚冰层覆盖。

随后的几千年里，它先后被融水形成的大湖淹没，臣服于湍急的河流，成为苔原，被暴风侵袭，被松树和云杉占领，直到最终被最早的美洲人发现。但比起这里的未来，上面的一切也许都算不了什么。这里将成为芝加哥，独木舟和茅草屋是蒸汽火车和摩天大楼的先驱。[1]不过，卢伯克必须回归西海岸，回到太平洋——在秘鲁时，他曾坐在这片大洋最南端的水域边。于是，他开始了又一次长途跋涉。他首先步行来到密西西比河，然后坐独木舟继续向北，从许多河畔村落间穿过，朝着与今天大同小异的广袤加拿大荒野前进。在这片遍布湖泊、河流和茂密森林的土地上，卢伯克找到了以流动小群体形式生活的人们，很像早已消失的克洛维斯人。他们狩猎北美驯鹿和驼鹿，设陷阱捕捉河狸和麝香鼠，但很少留下考古学家能找到的痕迹。

卢伯克径直向西而行，最终离开林地，穿过大平原的最北端。那里仍在捕猎野牛，他从后来一处著名的跳崖遗址旁经过，大量野牛在此被屠戮，人们恰如其分地称其为“碎头崖”（Head-Smashed-In）。

离开这些平原后，卢伯克先后穿越了落基山脉和哥伦比亚山脉，渡过弗雷泽河，经过一片有高耸山脊和草地的高原，看到那里的人捕猎山羊和绵羊。随后，卢伯克沿着一条险峻的峡谷向下而行，两侧的平坦峰顶被松林覆盖。河流时而缓慢蜿蜒，时而汹涌湍急。在多雨的冬日里，他沿着浓密蕨丛中常有人走的小道前往河流入海口，头顶是高大的常绿树。水不深，被一串小岛护卫着。这里是太平洋。卢伯克精疲力竭地坐下，他离开科斯特后已经走了3500千米。

弗 雷 泽 河 彼 岸 的 土 地 被 考 古 学 家 们 称 为 卡 斯 凯 迪 亚（Cascadia），包括今天的华盛顿州和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从阿拉斯加南部延伸到加利福尼亚北部。它的太平洋沿岸崎岖不平，分布着深深的峡湾、错综复杂的水道和许多近岸岛屿。海岸线被一系列大河割裂 ， 包 括 哥 伦 比 亚 河 、 克 拉 马 斯 河 （ Klamath ） 、 斯 基 纳 河（Skeena）、斯蒂金河（Stikine）和弗雷泽河本身，还有许多较小的溪流。卡斯凯迪亚是卢伯克美洲之行合适的终点，因为那里将发展出美洲甚至很可能是整个世界史上最复杂的狩猎采集者社会。 [2]当欧洲人在18世纪末首次遇到西北沿岸的土著美洲人时，他们觉得后者与自己此前见过的任何人都截然不同。这并非因为他们的木结构房屋和有上千居民的定居点；不是因为他们中出现了贵族、自由人和奴隶，以及委托艺术家在自己房屋的正面和图腾柱上雕刻和绘画的大酋长们，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赞助人那样；也不是因为这些人具备了土地所有权的观念，或者沉湎于夸张的宴会，在宴会上分发大量食物和物品来显示自己的财富与地位。

如果这些人种植谷物并放牧牛群，那么上述房屋、城镇、艺术品和习俗将不会让人意外，但西北沿岸的居民是狩猎采集者。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渔民：他们的复杂文化基于捕捞鲑鱼。一边是冰川融水的影响，一边是摆脱冰层重负后陆地抬升的反作用，经过数千年的起起伏伏，太平洋北部的海平面在大约6000年前稳定下来。 [3] 大群鲑鱼开始分毫不误地在西北沿岸的河流中逆流而上，并在繁殖后死去。渔民们每年都做好准备，凭着鱼钩和钓线、耙子、网、拦河堰、鱼叉和陷阱，他们就像农民收获谷物那样收获鱼。

只有当产品能被储存时，此类收获才有价值。去骨切片后的鱼肉被放在架子上，靠日晒和风吹变干；另一些被挂在天花板上，靠屋中炉火的烟熏保存。卡斯凯迪亚有丰富的资源，因此鲑鱼并非唯一的食物，其他多种鱼类也被捕捞。人们还捕猎海豹、水獭、鹿和熊，也采集浆果、橡子和榛子。事实上，他们成功的关键也许不是特别丰富的鲑鱼，而是所享有的巨大的食物多样性。

凭借如此取之不尽的食物，卡斯凯迪亚的土著美洲人生活在永久性村落中，在一年中食物较少的时候依靠自己的储备。他们有能力养活专业工匠，并展开贸易。他们的人口日益增长，不像通常的狩猎采集者那样受到人数的限制，因为他们无须不断迁徙，也不会遭遇周期性的食物短缺。在如此富足的条件下，出现领袖和向邻近部族开战也就不足为奇了。

考古学家把这些人称为“复杂猎人”（complex hunters），他们最早出现在公元前500年左右。但当卢伯克在公元前5000年来到西北沿岸时，他们诞生的基础已经奠定。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