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论情欲生活中普遍的衰退趋势

一

如果问一位临床精神分析师，在他的患者当中患哪类心理障碍的人数最多，他一定会回答说，如果不考虑各种类型的焦虑症的话，那一定就是心理性阳痿了（psychical impotence）。这种心理障碍常会困扰那些性欲旺盛[1]的男子。他们的性器官在性行为过程中会突然罢工，尽管在性交前后它们都表现出了完好的功能性，而且他们也确实有想要进行性行为的强烈欲望。最早察觉到这种情况的是患者本人，他们发现自己只是在与某个特定的人发生性行为时才会出现障碍，与其他人性交就完全不存在问题。之后他就意识到是性对象的某种特质引发了他的性无能，有时他还会报告说他感到了一种来自内部的阻力，这个阻力如同一股反作用力一样，成功地阻止了意识想要达到的目的，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内在的阻力到底是什么，以及究竟是性对象的哪种特质启动了这个内在阻力。如果他在这个问题上屡遭挫折，他就很可能将这一切与错误联结（ertoneous connection）联系起来[2]，认为是第一次的失败经历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因此才导致自己不断地重蹈覆辙。然而，对于第一次失败的缘由，他却归结为一场意外。

已经有众多学者通过精神分析对心理性阳痿进行了研究，且都已经着书立说形成了自己的个人观点[3]，每一个分析师都能从自己的行医经验中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理论。事实上，心理性阳痿是由某种特定心理情结引起的障碍，但患者本人却并不自知。患者心中普遍存在着难以抑制的要与母亲或姐妹乱伦的欲望，这似乎是导致其患病的最主要也是最普遍的原因。此外，偶然的一次失败经历也会令患者将其与幼儿时期的性行为联系起来，这些因素通常会降低患者对女性性对象的欲望。[4]当我们通过精神分析的深入研究，发现了某些典型心理性阳痿案例时，我们也就掌握了患者的性心理过程。正如我们所知，在力比多达到最终的正常状态之前，若它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了阻碍，就会造成某种失调，这也许是所有神经性障碍的致病根源。正常的爱与行为必须有赖于两类情感的合作，而在我们目前所讨论的案例中，这两类情感，即真情与肉欲总是无法顺利地结合在一起。

在这两类情感中，真情通常会早于肉欲出现。在孩子年龄尚小时，孩子就已经出现了情感，它的出现是出于孩子自我保护的需求，对象主要集中在家庭成员和孩子的照料者的身上。真情自诞生之日起就带有性本能和情欲的成分，在儿童时期就已初露端倪，之后对神经症患者的精神分析更是印证了这一点。这种真情也体现了孩子最基本的对象选择类型。通过这种研究我们发现，性本能对第一批对象的选择是通过让自身接受自我本能的评价来实现的，就好像最初的性满足都是通过以保护自身生命为目的的身体功能来实现的。[5]父母和照料者毫不避讳他们对孩子的爱中掺杂着情欲本质（认为孩子就是一个情欲玩具），这大大诱发了孩子自我本能中的情欲成分，如果再受到某些外部因素的影响，孩子的情欲就会进一步膨胀，这势必要在未来的发展中充当重要角色。

真情贯穿于孩子的整个童年时期，并不断地融入越来越多的情欲成分，但此时的情欲并没有与性目的达成统一，直到青春期以后，真情与强大的肉欲交融在一起，他们才找到了正确的性目的。显然，肉欲仍在重复着儿时的脚步，对幼儿时期所选择的性对象投入更多的力比多。然而，此时肉欲却受到了阻碍，由于对乱伦的禁忌，他们发现儿时所选择的性对象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合适，他们急需尽快找到其他的与自己无关的人作为自己的性对象，以此来开启真正的性生活。重新选择的性对象仍然要参照儿童时期的性偶像（潜意识中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将过去投注在母亲和照料者身上的真情全部转移到新的性对象身上。按照《圣经》的约定[6]，一个男人终归要离开父母去追寻自己的爱人，只有这样真情和肉欲才能结合在一起。最强烈的肉欲之情通常伴随着精神上对性对象的欣赏，男性普遍来说都会高估自己的性对象。

力比多的发展是否能够走向成功主要由两个因素来决定。首先，选择新的性对象时可能会遭遇挫折（现实的打击），这将有损性对象在其心目中的形象。毕竟如果现实中根本无对象可选或是选不到自己心仪的，那就必然会遭遇挫折。其次，在成年后本应被抛弃的儿时的性对象还仍然对他们构成吸引力，这便导致他们沉溺在幼儿时期的情欲世界中无法抽离。如果这两个因素的影响力都很强大，那就很可能患上神经症。力比多从现实生活中逃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胡思乱想，即内倾向过程（introversion）。在想象中，最初的性对象的形象被强化，并令人对此难以忘怀。然而，对乱伦的禁忌却致使本已转向了这些性对象的力比多只能藏匿在潜意识中。由肉欲冲动引发的手淫行为正是在潜意识中对这种原始欲望的满足。即使在现实中并没有踏错半步，所有这一切只是在想象中完成，事情的本质也没有改变，如果要在幻想中通过手淫获得性满足，那么性对象的选择也可以更加多样化，不必纠结于最原始的对象。在幻想中对原始性对象的替代使之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