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观清镜在腰间的纳袋中躁动起来。
云离取出镜子,琴靳好奇,凑过来瞧。
铜镜中的画面直接被拉到了安府。镜子里是晚上,掠过主屋、侧屋的门,再掠过空荡荡的院子和空荡荡的书房,观清镜「熄灭了」,映出云离和琴靳两人的脸。琴靳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镜面,想问这哥们儿在搞什么明堂。
似是恼于两人的木讷,铜镜又亮了,这次,画面中有了一个熟睡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睡容恬静,正是安然。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九重天的宴席一过,蜀州修竹又失掉了一年的岁月。小孩子在一年中的变化自然是明显的,安然圆嘟嘟的脸瘦了一些,整个人和之前相比,能够看出他在向着令人羡慕的方向成长着。
臧南在诺音阁的另外一侧坐着,没关注这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镜子再次熄灭,琴靳抱起手臂,眉间拧了拧。
云离心道,观清镜没在搞什么名堂,它只是想说,安桐不在安府,并且,安府貌似已经习惯了少了安大公子的生活。
安然一个人蜷在席子上,把被子当成哥哥,紧紧抱着。不时有蚊子在他脑袋上盘桓,安然睡功了得,小手乱挥之际,几隻讨嫌的蚊子已经殒命在了他的指缝中。
一个完整的家要如何才能习惯某个成员的消失?
安桐也许回来过、留下了离开的理由;也或许他并没有回安府,而安府在安大公子杳无音信的一年内四处打听,无所获得,每个人便渐渐接受了他人间蒸发的事实。
云离盯着安然,半晌,总觉得安桐隐隐在说:「云离,往后安然便拜託你了。」
他拢了拢衣袖,捏了捏安然那本没有什么字的命簿。
第八十四章
熹佑二十五年。
安府。
云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蜀州修竹的黄昏了。方才在诺音阁,臧南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没事做,便跟他一起鼓捣观清镜。可不知观清镜又抽了什么风,不论是云离的绿光还是臧南的仙力,都不能把他调回正常的状态。到头来,铜镜连安然此时此刻的画面都不显示了,更别说调到以前、看看安府究竟发没发生什么事。
于是琴靳道:「云离君,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经过控制金鱼的锻炼,云离大致找到了此法的诀窍。前车之鑑,云离这回把元神寄托在与自己身形相仿的木雕里;木雕不比金鱼有灵,是以云离多耗费了些元神,才得以实践成功。受封印的制约,云离不能在下面使用仙力,常人一个;琴靳因而隐身随行以防万一,也正好把诺音阁腾出来,留给满心期待幕遮回来的臧南。
刚到修竹,云离和琴靳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以安府所在的这条街为例,街头至街尾,屋檐上的白绫覆了个遍。夕阳西下,少有人在街上行走,就算偶尔有人行经,也不是修竹百姓,而是身着制服的监察台兵吏。
白绫衬斜阳,如冷雪衬鲜血。
云离头脑中冒出的词是:国丧。
两人背后,一声音命令道:「喂,那边的,是做什么的?!过来!」
在街上走的修竹人都畏手畏脚的,生怕被指责说国丧期间行事轻浮。云离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左顾右盼,相较他人,就算不轻浮,也显得轻浮了。既然被盯上了,云离只好扮作良民,乖乖过去接受盘问;琴靳跟在他边上,漫不经心地打量迎面走来的几个兵吏。
一兵吏又问了一遍:「你是做什么的?」
云离想都没想:「走亲戚。」
这种白绫铺天的氛围之下,「走亲戚」好像是个极为不妥的行为。琴靳正在一旁干着急,那兵吏却又道:「那你不是本地的了?」似乎兵吏一开始就是衝着「这人不是本地的」这一设想过来的,现下猜想得到证实,他有些兴奋:「那你打哪来的?」
前几十年,云离尝试各种行业,经商也包含在「各种」之中。夏国五州他都跑遍了,而今也不怕瞎编的话漏洞大,随意道:「湖州。」
闻言,几个兵吏面面相觑,低声说「原来还不是蜀州的。」
云离:「大人们想打听点消息?」
那兵吏转过头说是,接着招手让后面的某个人过来,让他展开手上的一幅画。
一幅画像。
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似的,云离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琴靳也颇为吃惊,道:「这不是尉迟令吗?」几个兵吏在低头看画,听到琴靳的声音,还以为是云离在说话。最前面的那兵吏立时抬头,语气一变:「小公子认识这个人?」
常人思维:京城三府大人高居上位,能将戎尉府主部的名字和脸匹配对的人,想必也不简单。
云离:「认识。」
兵吏大喜:「小公子可知此人的去向?一点线索也好?」听这话,尉迟令好像已经不是什么戎尉府主部了,而是沦为了被人通缉的逃犯。看出云离有疑,兵吏沉声道:「尉迟令谋杀圣上,罪不容诛。」
信息量不小,云离理了理思路,后猜测道:「用毒?」兵吏一脸愕然,遂点头。云离又道:「皇宫追查至其家乡,发现他根本就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兵吏悚然,一边把那幅画像捲起来,一边上前一步道:「小公子说的一字不差……那小公子可知……」
云离:「各位大人要查的话,就去阴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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