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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无形的手掌渐渐迫近,势必要捏碎人的喉头。无关乎他乡的贫瘠或富饶,十年之中,从未安定的流浪人始终逃避,悸动不安的心情只因当下种种迹象都开始催促,助长梦中日益不息的渴望。

她想,那么,是时候了,去长安罢。

敲响知县府大门后家仆还以为叶栾要找宋邦商讨救灾这些事,急着要赶她走。叶栾不多说什么,将手里东西交给家仆。一共有两封,第一封是“引荐信”,家仆看见了,面上没什么动静。再看后面那张,“休致书”。家仆迟迟疑疑地接过,又打量了她好半晌。

知县府后不到一刻,天便黑了。叶栾借着街上两排的灯笼,披一身风尘寂寂然走了一阵。黑夜里看不见高出围墙的竹子,但能看见门前悬挂的灯笼,与别家不同的色彩,很膨盛的火焰在通红纸张里燃烧,对于向它渐渐走近的叶栾,竟有一种关于旺盛生命力的感召。

太晚了,叶栾记得他们总是很早便歇息。她有些头晕,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坐下,微仰起脸,让风将她鬓上碎发向后刮。

她忽然想起在承天官驿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台阶上,之后沈绥就出现在她面前了。今晚呢,她头抵住墙壁,微勾起嘴角来,竟有些期待。

片刻后,叶栾怔怔然面对眼前漆黑,一动不动,像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后面响起“吱呀”一声,一个人跨过门槛,慢慢走了出来。

他蹲在叶栾身旁,但叶栾还是保持头抵墙的姿势,好像没有注意。沈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个很小心的动作。叶栾没有回应。沈绥忽然察觉不对,伸长手臂揽住她另一边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感受到一些别人的温度和气力,叶栾如梦方醒,缓缓抬起头,望见他下颌的弧线和微垂的眼眸,是看着她的。

叶栾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撑起来,与他有了一段距离后,抿了抿嘴唇道:“伤口好像裂了,又要麻烦郎君了。”

他点了点头,先自己站起来,向叶栾伸出一隻手。她不忘带来“多谢”二字,用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都渗出汗来也坚持自己走着。

儘管,沈绥有足够的耐心受着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但叶栾在身侧瞥了他一眼,察觉出他好像有些闷闷的。

为什么闷闷不乐,叶栾觉得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慢热,慢热。如果感到一丝一毫兴味,请坚持看到后面。一切都是为后面的故事做铺垫。

若能收藏,不胜感激。拜谢。

第15章 养父母

果不其然,半夜里发了热。烧糊涂的人反而不觉得自己滚烫,叶栾迷迷糊糊醒来,只是觉得又渴又累。

沈绥刚换给她的绷带缠在身上,感觉像要勒住呼吸,挣脱不得一样。她吃力坐起来,手掌抚住心口不住喘息。

他推门而进,随之窜来的风中裹挟浓厚苦药味。之后的事情,叶栾便记不清了。

这一日醒来,天光昏暗。已是两日后的黄昏。叶栾偏过头,发现肩边有长发铺散,乌黑柔软。她不禁伸出手去勾起一缕,却没勾住,髮丝从指间带起如水般沁凉柔软的触感后轻轻落回她的肩头。

千迴百转的磨折势必挖空人心,巨大的虚空惹人进入更离谱的胡思乱想中。沈绥还在沉睡,叶栾忽地想,昏睡中都有沈绥在,好在她感受不了对方。但醒来后,无论是搽药还是缠绷带,对她这个从小不呆闺阁的人来说不算太难为情,何况两人的光明磊落中兼怀不知何时升起的信任。但有一点无法不芥蒂,只是单纯的、甚至是他几近霸道让她靠在他怀里。

沈绥是坐在床边蒲团上的,头枕双臂在床铺上。她静静坐起来,药就在矮桌上凉着,伸手拿起,一仰而尽后眉头便很不自然地扭在一起。

“需要蜜饯么?”当药碗挡住叶栾的视线时,沈绥便醒了,他眼神微微惺忪,注视着叶栾的表情。

叶栾摇头,放下碗,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蹲坐久了压得腿麻,沈绥撑着床沿慢慢站起,道:“你身体大好了便走。”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碰了一下后背,道:“伤已好了,这几天就走吧。”

沈绥目光清浅,像在给她时间思考和确定,但叶栾復而躺了下来把自己遮盖严实,发白的唇无力地扯了扯,习惯性做出笑的模样,道:“怎么,郎君嫌有个病秧子拖累吗?”

沈绥探身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然后道:“拖累自是不会。韫之已经快马加鞭到达长安,当我们离开这里时,旨意刚好能下来,平楚县,当能如你所愿,你离开这里时也不会觉得愧疚了。”

他倒是清楚她的心情,叶栾偏过头,面对墙壁不再看他。在那冒失的公差眼里,她“半途而废”,只是因为还没有看到几天后外商买卖价格下降、圣旨颁布、水渠修成,以及芥麦成熟,随风飘摇的那天。

她等不了,看不见自己为之付出的,结成的果实,但能不能看见本身就不重要了。

在圣旨颁布下来的那个夜晚,一辆马车从沈宅缓缓驶离,沿着清凉月色洒满的道路,渐渐奔向长安。

叶栾有时想,她给平楚县留下的,只是接连不断的谩骂与流言。而平楚县给她留下的,是记忆里那座会永远敞亮干净的籍坊,还有树木稀鬆的山顶上埋葬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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