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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嘴里说的却是:“你要不要喝杯茶?”

他笑了:“不,谢谢你。”

“我想喝。”她挣脱他,坐起身。他一动,她就把一隻手放到他平平的肚皮上,说:“你别动,待在这儿。我把茶端上来。咱们还没完事呢。”

他又笑了:“你倒是真想把四年荒废的时间都补上呢。”

她一出房门,笑容立即像面具似的从脸上掉了下去。她光着身子快步下楼,心在胸口怦怦直跳。在厨房里,她故意把壶往炉上碰,还把瓷器弄出响声。随后她便穿上藏在湿衣服中间的那套衣服,她的手抖得几乎扣不上裤扣。

她听到楼上的床吱嘎作响,她原地僵立着,听着,心想:待在那儿!别下来!幸好他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准备妥当,走进客厅。乔睡得很香,还在磨牙。露西祈祷着:亲爱的上帝,千万别让他醒来。她抱起他。他在睡梦中咕哝着什么,是克里斯多福·罗宾的故事,露西紧闭上眼睛,期盼着他别出声。

她用毯子把他裹好。她回到厨房,伸手到柜橱顶上去抓那支枪。一下没抓好,枪掉到了架子上,打碎了一个盘子和两个杯子,那声响大得惊人。她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亨利从楼上叫道。

“我把一个杯子掉地上了。”她喊道,压不下去声音里的颤抖。

床又响了起来,她头上的地板又有了落脚的声响。现在要停止行动为时已晚。她拿起枪,打开后门,抱起乔,向车库跑去。

她跑在路上,心里一阵惊慌:她把钥匙放在吉普车里没有?她肯定放了,她向来都是把钥匙留在车里的。

她在湿泥里一滑,跪倒在地上。她的泪水一涌而出。她有一阵禁不住想待在那里,让他抓住她,像杀她丈夫那样杀死她好了;但一想到了怀中的孩子,她又站了起来继续跑。

她进了车库,打开了车门,把乔放到座位上。他歪到了一边。露西抽泣着把乔扶正,但他立刻又倒向了另一边,她跑着绕到车子的另一侧,进去,把枪放到两腿之间。

她转动钥匙。

引擎响了两声便熄了。

“拜託,拜託!”

她又打了一次火。

引擎吼叫着发动了起来。

亨利从后门跑了进来。

露西加大油门,把排挡杆推到前进挡上。吉普车从车库里跳了出来。她拉开手动油门。

车轮在泥里转了一下,便走了起来。亨利赤脚在泥地里追着车子。

她意识到他越追越近了。

她用尽全力推着手油门,几乎把那细细的杆子弄断了。她沮丧得真想高叫。亨利这时只有一码左右的距离,差不多和她拉平了。他像个运动员似的跑着,两臂活塞般地摆动,赤脚蹬踏着草皮,两腮鼓着吐气,裸露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引擎尖叫着,自动换挡时车子稍稍一震,然后便得到了新的动力。

露西又往侧面看了一眼。亨利似乎明白他就要失去她了。他向前一跃,用左手抓住了车门的把手,右手也伸了过来。他被车子拖着,紧跑了几步,几乎脚不着地。露西瞪着他那张由于用力而憋得通红的脸。

她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双手来,伸出打开的窗口,狠下心用留着长指甲的食指向他的眼睛戳去。

他鬆开手,摔下车去,用两隻手捂着脸。

他和吉普车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了。

露西意识到自己在像婴儿般地哭泣。

车子驶出她家两英里,她看到了那辆轮椅。

它像一座纪念碑似的屹立在崖顶上,傲然承受着连绵的风雨。露西从一个小坡向它驶去,看见由铅灰色的天空和沸腾的大海衬托出来的轮椅的轮廓。那奇特的模样既像一个连根拔起的树留下的空坑,又像一栋窗户破损的房子——看来乘车的人曾经挣扎过一番才摔出去。

她回忆起她在医院第一次看到这辆轮椅的情景。当时,轮椅崭新光亮,立在大卫的床边,他很在行地一摆身体,坐了进去,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显摆了一番。“这轮椅和羽毛一样轻灵——是用飞机的合金製造的。”他用不稳定的热情说着,在一排排病床间加速转动着。他背对着她,在病房尽头把轮椅停下,过了一会儿,她从他身后向他走过去,看到他在流泪。她当即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双手,什么也没说。

那是她最后一次能够安慰他。

在这崖顶上,雨水和海风会很快腐蚀金属,它最后会锈掉,橡胶会变脆变硬,皮座会腐烂,变成一堆破烂。

露西没有减速就驶了过去。

又往前开了三英里,她正好处于两栋房子中间时,却没有汽油了。

吉普车抖动了一下停住了。她压下惊慌的心情,竭力运用理智去思考。

她记得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人每小时步行四英里。亨利是个运动员,但他的脚踝有伤,儘管似乎痊癒得很快,但刚才追车那一段奔跑肯定又伤了,因此她应该在他到达之前有足足一小时。(她毫不怀疑他会跟踪而来——他和她同样清楚,汤姆的房子里有一部无线电。)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在吉普车后面还有半加仑的一桶油,专为这种情况使用。她走下车,把油箱从车后取出来,打开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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