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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青年男女恋情都很含蓄。立言的话未免太放肆。继瑛脸儿如泼血,横他一眼,噘起嘴,背过身:“噁心!”实则,浑身暖融融,心里美滋滋。

胡荷花最先窥透女儿心事:“你俩隔这远,结婚以后该多麻烦?你一个受得了?”继瑛懂得母亲指的什么,脸儿发烧了,说:“可以调回呀!”于是,胡荷花要丈夫找门路把立言调到子弟学校。李卫东以为妻子受刘袁氏所託,真很卖力跑了一阵子。结果,校方答覆:“出身太差了。我们怎么放心把工人阶级后代交给这种人教育?”李卫东回来只好照直对老婆说,没办法。胡荷花皱起眉讲:“这怎么办呀,继瑛会急死的!”李卫东方始明白是为女儿和立言好成亲,连声埋怨老婆糊涂,坚决反对……

立言听明弟弟造反,竟然带有一份自已的恩怨情仇,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又问妹妹:“你参加‘三字兵’倒是为什么呢?”随着派性对峙,各派争相扩充力量,红卫兵已不再死死限制在红五类里发展成员,只要愿意加入,敞开门接纳。立孝是作为表现好的黑五类子女,由同学司徒德芬介绍第一批加入的。立孝快十八岁,同母亲一样,鹅蛋脸,虽说是单眼皮,五官周正;打对短辫子,十分秀气。她不假思索回答:“红卫兵都是出身好的子女;跟他们走,不会挨整嘛!”刘甫轩正在过道上清理锅盘碗盏,接腔道:“还是我姑娘聪明。只要安安生生过日子,运动中不挨整,平时敲一下也就忍了。”这话显然是告诫立言的,对他在白水中学的那次冒失辩论旁敲侧击。

立言悲哀地瞟父亲一眼:“凭什么让人敲一敲?敲一敲就不是挨整?!”说到这里,他显出愤激,在房里踱来踱去。转了几圈,仿佛思考成熟,挥着手掌朗声说:“鑑于苏联和东欧的教训,这次运动主要是解决和防止党内出修正主义的问题。但是,自反右以来,凡是向党的干部提意见乃至同一个普通党员发生矛盾,就被视作反党。而那些当头头的,也养成老虎屁股摸不得的禀性。这样,中央不得不采取大*方式,运用‘四大’整顿党的作风……”立言侃侃而谈,分析保守派宥于反右经验也不乏受人操纵或因自身利益,成了运动阻力;而造反派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边说边举例论证,自我感觉良好。实则,不过是将报纸上理论口语化、具体化,并不符合社会实际,更不了解上层斗争的由来。立言和志鲲都是由“看不惯”一些现象,感情产生倾向,并且,经过一番理性审视方始投入。不过,两人“看不惯”的东西大相径庭,终至走上背道而驰的路线。

聪明的刘袁氏早看出大儿子卫护那一边。每当立言就“运动”谈得津津有味,她委婉地劝诫:“学生闹,年轻不懂事;工人闹,是大老粗。你个当先生的人,有文化,有学问,怎么也掺和?”她担心刘家里这个“人上人”出闪失。

这天,刘袁氏本来坐在一旁默默听着长大成人的儿女们热烈地閒聊,品咂、感受母亲的幸福、喜悦和自豪。蓦地发现苗头不对,淡淡插一句:“两边都不是好东西。只要看看左得明和红脸就明白了!”立言窥透母亲本意,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霎那沉静了。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甜亮的喊叫:“刘立孝!”立孝边答应,边出门:“上来,司徒!”

当妹妹领来一个颀长苗条、秀气文静的姑娘出现在门口,立言有一瞬愣怔了。怎么会是伊?立孝向他介绍:“这是我同班同学司徒德芬。”立言还没缓过神。立功窥透哥哥心理:“她蛮像继瑛姐,是啵?”刘袁氏赶紧用眼望望立功,示意不要乱扯。刘甫轩在外面接腔:“我和你妈第一次见到司徒就说挺像呢!”立言笑着掩饰窘态:“司徒雷登?”立孝跺脚直笑:“大哥,你怎么也知道她这个别号?班上同学都这么喊呢!”

司徒德芬害羞地低下头,捂嘴一笑,随即,问:“立孝,那道几何解出来了没有?”立孝回答时,兀自笑着:“没有,没有。不要紧,现成有个学究在这里。问我大哥。他是数学老师呢!”立言诧异地:“北平快安不下一张桌子了。你们还钻研这些?”刘袁氏说:“这才是正经事!去前面房里,立言,好好地教教她们。”

立功一笑:“那,你们忙。我出去转下……”

刚出街口,立功就朝利济路第四房管所的围墙瞅。那里好长一段墙壁没门窗,最好贴大字报,几乎闢为立言的专栏了。开始,立言是为弟弟修改稿子。时间一长,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亲自动手写成大字报,稿子交立功找人辗转传抄、张贴、散发。

上个星期,立功写了篇“一群哈巴狗”稿子,立言看后,觉得太直露;另起炉灶,改成杂文“哈巴狗趣闻”。儘管那年头无有“宠物”一说,哈巴狗除了在电影里阔太太怀中偶尔一闪,极其罕见。人们看了文章惟妙惟肖的描写,都明白影射哪些人。或会心微笑,或捧腹不止,有人则愤激抗议:“简直是搞人身攻击!”立功得意洋洋,仿佛是自已大作。实则,他不过出个创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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