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胡人,为使得皇子血统纯正,杀死头胎婴儿,以保证血统。花奴出身虽瞒了众人,但事实就是事实,秦楼楚馆出来的女子,怎能保证完全干净?且未经过验身。」
周太后猛然拔高了声音,连声斥道。
今上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他有恼怒与怨恨,「朕不是蛮人,更不需要自己的女人受如此罪过。」
周太后冷笑,转问花奴,「你的情郎,自始至终都是官家吗?」
花奴失神看向太后,两眼空蒙。
「你放心,如今他过得很好,宰辅也不知道你二人的私情,我已助他离开,归隐山林,并许他足够他一辈子用的钱财,保他衣食无忧。」
周太后的话,如巨石激起千层浪。
「你许朕时,明明是……」
处子二字,隐没在今上喉中,一阵默然后,他再度看向周太后,「纵是如此,母后也不该害她腹中孩子……」
「她选了有葵水那日进宫,我不得不妨。」周太后说罢,又转顾今上。
「说来这祸事,也都是因为官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欲望,才让我有机会插手,不是吗?水央阁的螃蟹怎么来的,官家难道不知吗?」
第36章 红袖
花奴小产后,今上很是郁郁寡欢。
她有私情一事,让他觉着窘迫,再不肯踏进梨阁半步,同时也一起冷落了杨福佳。
对于杨福佳被冷落一事,阮阮很是不解,她琢磨不透,斟酌言语后,向韩玦求教。
韩玦眸光似水,没有半分波澜,他抬头看向初冬只有零星半点暖意的残阳,毫无保留,缓缓开口。
「内廷中,纵是有假山流水,怎么可能真的有蟹?若蟹真能这么轻而易举得到,那价钱便不会这么贵了。」
可是许昌与杨福佳?
阮阮恍然大悟,「这蟹是从宫外得来的,只不过借了水央阁假山掩人耳目。」
韩玦目光柔软,带着讚许看阮阮。
阮阮在这惊诧后,慢慢体味过来,今上知道蟹的来历,只是为了私.欲选择了放纵。
「那皇后呢?」阮阮忐忑问他。
近来今上对皇后虽不十分热络,但也隔三差五留宿凤鸣宫,二人关係相比从前,似乎还更亲近了。
只是在这微妙关係变化的同时,皇后对韩玦的态度也逐渐转变。
她常赠他名贵砚台,但殿中他的书画,却被她尽数撤下,反换了今上的书法。
她欣赏的风格,从韩玦的清雅高远转变为了今上的绮丽柔靡,亦如她脸上的妆容,由轻描淡绘,变成了厚粉浓妆。
那些她赏赐的砚台,均被韩玦用细帛包好,搁于柜中,而那柜子,除非有新的赏赐,平日里他是连瞧都不会瞧,更别提打开欣赏把玩了。
「做一根浮木,度她人过河,也不错。」韩玦如是答,又道:「皇后聪慧,无人能及,她的心思,也远非我这做奴才的可以窥探,我能做的,不过是远远旁观,她若需要,我则尽力搭手,她若安好,我退回本位,安分守己。」
韩玦轻笑,转顾阮阮,面上是他惯有的温和与从容。
一片红色枫叶随风落于阮阮肩头,韩玦引袖抬手,帮她将树叶取下,拿在手中把玩,夕阳光打在树叶上,给它铺上了柔柔的光。
「红叶寄相思。」韩玦低垂眉目。
不知为何,阮阮突然觉着,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似在下着决心,说什么必须不得不言说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让他左右为难,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阮静立等他。
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阮阮,皇后是有自己图谋的,她已有君实,她定会为了君实着想,而太后助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太后助她?」阮阮一时语塞,她本以为皇后是无辜的。
「太后久居宫中,内廷手段,岂能瞒得过她,花御侍出事那夜,她得了消息,一壁亲临梨阁,一併派人拦截住了半道而来的皇后,那夜我奉命去水央阁捕蟹,瞧得分明。」
韩玦凝视阮阮,带着一丝怅惘与愧疚,「阮阮,这就是事实,残酷,不美好,但是我不得不将它撕开让你知道。」
「我想尽我自己的力量对你负责,便不能允许你对人心一无所知。」
风起,贯穿韩玦衣袍,在他身上消磨了寒气,待再吹她时,已不觉那么刺骨。
「他日,你若有机会出宫嫁于曹不休,侯府后院,深宅大户,其中手段,不比内廷差多少,甚至更比内廷复杂,你要做好准备。」
阮阮听他提起曹不休,面色倏忽间飞起绯色,「那都是没影子的事情。」
韩玦将她的羞涩纳入眼底,他勉强一笑,「收拾一下吧,今儿官家请他进宫了。」
韩玦说罢,抚平手中枫叶,将它归于袖中,转身离去。
阮阮却被他的话,惊了心头。
曹不休进宫了?
她心尖儿一颤,退迴廊下,唇角牵起,莫名忘却了帝后之间繁杂的勾心斗角,只默默期待着宫门外的通传。
果然,半柱香后,那暗青色高大身影,阔步出现在了长春宫。
她垂首,人还没到她跟前,她已经暗自红了耳廓。
他走路生风。
她听着他的脚步,由远而近。
最终,在她跟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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