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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宁军围攻梁宫,走脱不得之下,瘫痪多年的父王饮下鸩酒殉国,临终前问他:「当年为何想做太子?」

父王只想他平安快活一生。梁樾平静回答:「为了给母亲报仇,为了不仰人鼻息而活。」

父王弯了弯唇角,目光却是凉薄起来:「你是在恨我,你觉得你能做的比我好。」

梁樾不说话,默认了,又似乎面对此刻亡国的境遇,无法说什么。

这句话说完,父王便薨了。梁樾浑浑噩噩地在混乱的梁宫,满是烧杀的乱兵和逃命的寺人宫婢中穿行,不知前路,不知来路,血水溶化不了漫天的大雪,反倒凝结一处,冻成了冰。这么暖的南方,这年也这么冷。

待他回过神,发现,他走到的宫殿,并非是日日去的淄台,反倒是泮宫。整个宫殿除了死人,只有火舌舔舐着一切,将它们全部吞剥入腹。

静静凝望了一会红光中即将化为灰烬的泮宫,梁樾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这一切原本就不是他的,太子之位不是,父王不是,大臣不是、整座梁王宫也不是,他不过是短暂地窃取了一段时间,接着又被人抢走了而已,他的偷窃行为很是可笑、很是白费力气,可纵是如此,梁樾仔细想了,再来一次的话,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这么做。同样,再来一次,他也愿意被孟季骗,愿意去相信她,只喜欢他一个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梁樾怔怔望着泮宫前的湖水,想起小时候眼看着母亲离宫,姐姐梁姬死死抱住他,告诉他,只有她走了,他才会被大家喜欢。母亲走时哭得撕心裂肺,喊着他的名字,他每每惊梦总会梦见,可是当他再次见到她时,他为她承担鞭刑死里逃生时,她却为了另一个刚出生孩子的死去而骂他心狠手辣。此后他再也不再梦见那个哭着喊他名字的母亲了。

他什么都没有,也不再求而不得,父王问他为何要做梁太子,说他恨他,不是的,是他为了一个人的谎言,心生魔障,日夜折磨,不想此生就此茕茕孑立,不想毕生是个可怜的笑话。他得到了一切,哪怕只是得到谎言,但是他宁愿不要戳破它,他宁愿夜夜惊梦梦见那个人抓着他的衣襟,要他爱她。

八年了,全世界用三个月忘了她后,他拥有了她八年……可自那个阉人庆来了之后,他再也梦不见她了……

一夜春眠,落雨生花,露水取代寒霜也不过一夜,梁樾静静醒来,一夜无梦。

侍从礼匆匆赶来向君侯禀报:「阉人庆带着喜,私逃出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但是补齐了

第36章 取信

天亮了, 喜终于等到雨停, 他粉团一般的脸仍旧皱着,没有半分鬆快, 实际上自从昨夜追着阿兄跑出梁侯府的时候, 他就开始胃也疼,头也疼, 呼吸更是费尽,这种痛感与当初被宁军押来都城的时候一模一样, 喜捏了捏汗湿的手心, 知道自己这是害怕。

「阿、阿兄?」他试探地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夜了,阿兄仿佛见了鬼一般地从梁侯寝居跑出来之后, 就一直这样心事重重, 神魂不附。

无边无际的恐慌击中了喜,他无法想像阿兄昨夜遭遇了什么, 前途未知的将来更加令他心慌意乱、惊恐无措:「阿兄!」他大喊:「你说句话啊!」

自小与阿兄一块长大, 哪怕一路崎岖他都不曾担心过, 只要跟着阿兄, 有他安排一切, 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是从蔡侯奢第一次透露出要把阿兄送人开始,喜就发现哪里不一样了,这种发现令他悄悄开始担心自己与阿兄的未来, 他是不是长大了?

被这一声惊慌的呼唤惊回神,宁纾的目光在喜一团孩子气的脸上略略转了一下,声音儘量放平和:「喜,待会去市坊,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粮。等三个月后全抛了,买丝。」

喜轻舒一口气,接着惊喜:「阿兄,咱们这是要行商吗?只是如今春耕刚开始,粮食可不便宜,不过就算畈丝,晋国的丝行销天下,与其在宁都买,不如去晋国?」

宁纾摇摇头:「要打仗了,半个月之内,粮价必涨!」

喜大吃一惊:「打、打仗?谁和谁?」作为亡国之人,喜真是被打仗吓怕了。

「和晋国。」不过三个字,宁纾却感到自己喉头髮涩,好似说了很多很多话后的疲乏。

昨夜被梁樾的杀意一吓,她忽地记起,她与太子哥哥逃往晋国的一幕幕可怕的景象,那个时候,与晋成表哥的婚约是她和太子哥哥復国的唯一希望。

而她与晋成表哥迟迟未能成亲的原因是——父王从头至尾,都不曾对这桩婚事认真过,彼时允婚不过是一言既出,或者说是为了要迷惑晋国,因为父王的野心,根本就不是吞併梁、蔡这等周边小国能够满足的,父王这些年往天子处供奉了诸多丝物,又在宁国以穿丝为贵,使得晋国废了大量农田改种桑木,反倒从宁国进口粮食越来越多。今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会令父王提前收网,全国禁晋丝、禁对外出售粮食。

晋宁梁国大战自此开启,互为敌国,她和晋成表哥婚事无限搁置,母后也因为晋国公主的身份与父王决裂,太子哥哥……也开始了他此生的灰暗。

如今这一切尚未发生,关键人物梁樾还未动手……

「阿兄要去办一件很危险的事。你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要记住阿兄的话,先买粮食再买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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