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一生行善无数,何来恶业?大师你就随我去吧!」
阿沅当即心里呸了一声,不要脸!
大叔长嘆一声,骤然在地上啪啪啪磕在数个响头,登时额间一片血肉模糊。小女孩就站在他身侧,目光空洞的望着小窗外,嘴里喃喃着:「一隻乌鸦,两隻乌鸦,三隻乌鸦……」
大叔还待往下磕时,却怎么也磕不下去。额头悬浮在地面一寸处,却无论如何,用尽全身力气也磕不下去。
年轻的僧人盘腿坐于一片秽土之中,面容恬静,眸色浅淡,却有说不出的圣洁之感。
即便他双手双脚束缚着巨大又屈辱的锁链。
他双手合十,浅灰色的眸悲悯却又无情:「妙空,你知我心意已决,自去吧,别回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当阿沅看到尤其像大叔这样顶天立地男儿郎,黄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心里也不免动容。
于是——心里就对这妖僧更唾弃了!
他!不!配!
大叔抹了一把面,心知再无可能劝服大师。他郑重地向大师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这次没有莫名的力量阻挡着他。
「承蒙大师指点,空……这就去了!」
大叔重重磕下一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隻乌鸦、十隻乌鸦、十隻乌鸦……」小女孩掰着手指头,但却没有多余的手指了,她愣愣的看着双手,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年轻的僧人摸了摸女孩的发顶,眸光浅浅似盛了一捧月光,无限温柔:「你也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女孩吶吶看了他半晌,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朝外小跑着寻大叔去了吧。
僧人牢房内的两名商客也早被士兵带走了,至此,牢房内只余他一人。
阿沅看着他拖着沉重的锁链,又重回了阴暗的角落中。
这人……看着不像坏人啊?
可是,她分明在里正的记忆里看到,就是他将管管镇于潭底的,她不会看错的。
是他太会伪装了,还是……???
不对,坏人哪里会把「坏」字写脸上的?
就是他,她没有认错。
无论发生了什么,就是他亲手将管管镇于潭底的。
阿沅咬牙,偏过头,逼自己不再去看。
她想为管管报仇的,但是方才妖僧露的那手,她甚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大叔的额头却悬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光那一手她就知道,蚍蜉撼树。
她远不是妖僧的对手。
起码……现在不是。
她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无论在季陵面前被他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还是此刻,还是半瞎李,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也是第一次,如此渴望强大。
好想好想变强啊。
现在的她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估计连方才那个小女娃都比她强。
她也就只能过肩摔摔病书生了……
思及此,阿沅忽然想起某个许久没有声息的人。
他……他不会真被她一掌……
阿沅连忙回头去找书生,却见书生正在埋头做着什么。
她拧着眉走过去,见他将地上的稻草绑在自己身上,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
书生见她回头,凤眸骤然迸发光亮,说实话,阿沅蛮受用的。
阿沅心里藏不住事,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消了一大半了,看来看去,这一大群人还是书生最顺眼。
阿沅不禁软了语气,甚至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看着他囫囵将稻草绑在身上:「干嘛呢干嘛呢?这是什么新奇的玩法么?还是……」
书生双眸锃亮的看着她:「负荆请罪。」
阿沅一顿:「……你说什么?」
书生摇头晃脑道:「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我沈易……」
阿沅难以置信:「你就捆一身草指望我原谅你吗?」
书生愣了一下,忙道:「小生知道,稻草确是有些敷衍了,可……可时下确是也找不到荆条,下次,下次小生一定背上荆条再向姑……」
阿沅头也不回的走了。
神经病!
「姑…姑娘!阿沅!你等等我!」
她是脑抽了才觉得这书生看着顺眼的!
他不止人是纸糊的,脑子更是浆糊!
白瞎了一副皮囊!
阿沅闷头往前走,忽然,裙摆被扯住了。
「救……救命!救救我!」
是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拽着她的裙摆,清秀的脸涕泗横流,嘴唇轻颤着,双眸俱是刻骨的恐惧。
「救我……救救我……」
瓢泼的血浸透了他半边身体,黏黏稠稠的血自他身下晕开,沾上了阿沅雪白的鞋底。
奇怪的是,闻到书生的血,阿沅神魂俱颤,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渴望。而这个小道士的血,却令她觉得……噁心。
就是噁心。
从喉头不断涌上来的,几欲作呕的噁心。
「救我……救……」
他死死抓着阿沅的裙摆,带血的指尖在她雪白的裙上留下一道一道斑驳的印记。
「怎么,你也要来么?」
阿沅怔怔的抬起头,霎时瞳孔紧缩,喉间犹如被扼住,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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