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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的婢女很有眼力见,盈盈巧巧退出去了,盛溪亭嘴角总是荡漾着一抹笑,尽显温文尔雅,波澜不惊地看着直眉瞪眼的亲爹。

十几岁的少年眼睛弯起来漂亮极了,跟病榻上垂死的老人形成鲜明对比。

盛干澜干枯龟裂的嘴唇翕动,吐出来的话就像年久失修的破风机,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敲在暗纸面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哥战死边关的信函。

盛溪亭抬了下眼皮,索性认下,不以为意地抱胸:「爹,他可守不了边关,活着没有用处,死了多少能给人家腾个位置。」

老人气得咳了好多声,涎液流落在苍老的鬍子上,凝结成一绺一绺的,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南征北战的辉煌。

他虽战功不如江御那般赫赫,却是唯一一个在南洋斡旋得胜的人。

安国现今最缺水师,若谁能在这方面做出成就,搭着新帝登基的背景,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盛干澜老了,因为大哥生在前面,便把西北军务全权交给大哥,让自己死在京城。

盛溪亭最极端的想法如是。

「你就这么想去西北吗?那是你血脉相连的兄弟!」

盛干澜的质问声之下,盛溪亭得心应手地摸出几份邸报和相关文书,早有预料般:「冒名顶替的军功、追缴失败赔上数百人葬身荒漠戈壁,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背后的代价是无数人的骨血和骨气!当年十二营环环相扣,铜墙铁壁一样建立起的屏障,全然崩塌,盛明昌不该榜上有名!你问我为什么杀他,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盛干澜怒目圆睁,不可思议般看着面前的儿子:「你是在气我没有给你找到好的去处?」

好的去处,在京中寻一门閒差,混皇粮等死的日子不好吗?偌大京城,盛家为当朝皇帝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冲这一点,只要盛家不打歪心思,足够保证盛溪亭后半生吃喝不愁。

有什么好气的。

除非他另有所图。

京中安乐,边疆困苦,吸引人的,不过是兵权罢了。

兵权!

「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也是为什么盛干澜在总兵举荐盛溪亭的时候驳回了。

他才十几岁,就谋划如此深远,慾壑难填!

「盛家的骑兵与轻骑相辅相成,休戚与共,你哪里来的胆量和自信!」盛干澜厉声道。

盛溪亭哈哈大笑,连连拍手,爽朗的笑声悠长动听,「一条俯仰由人的狗而已,何必说的冠冕堂皇。此言是高攀了人家,不难听吗。」

「住口,你这逆子!」

盛干澜气急败坏,戟指怒目:「你且看圣上表面不闻朝政,全部推给军机处打理,但是里面有多少人打心眼子他能不知道?专门等你们露出马脚一网打尽。」

盛溪亭不为所动,干等着老爷子训斥完该干嘛干嘛,只听盛干澜嘆惋:「你走,留溪峰一人在京中受人指摘?」

「京城有我护着他,到了西北,照样有我罩着他。」盛溪亭轻轻地拂过领口落下的薄霜。

彼时,他唯一记挂的人,仍跪在这雨润天地之中。

「我不会记恨你留我在京,大哥的死绕不开,早晚的事情,我不做,难道就不会有人做了吗?天真。」盛溪亭嗤嘲道,最后一抹儒雅的笑飘散得无影无踪。

他头也不回迈步而去,屏风后的小少年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在盛溪亭慢吞吞的步幅中恢復了生机。

盛溪亭俯下身子,小少年的后颈上竟然多了道伤口,他打趣道:「私塾先生不仅学富五车,手上花样也不逊色啊。」

盛溪峰不为所动,愣了半晌,才缓缓道:「大哥死了。」

庇佑不见了,往后盛家只怕名不副实。

盛溪亭笑了,终究回了眸,秋风瑟瑟,吹得那帐幔张牙舞爪。

深秋了,夷人最后一波骚扰接踵而至,他们会储存好过冬的粮食,锋指安国。

深秋了,雾霭之下湿润寥落的枯叶吹刮千里,带走了一抹抹死戍边关的影子。

但是在腐朽的乔木之下,滋润着芳泽的根芽奋勇向前,跃跃欲试,青装玄甲,贯彻天地。

长江后浪推前浪,纵有一代枭雄,纵有挥戈返日。

故乡的壁垒总有人建,夜晚狼烟总有人戍。

作者有话说:

锁章不怎么影响阅读,无关剧情线,后面后台人员忙过来就解锁啦!

第56章 外面风大

未至多时,木门又打开了,稳重平缓的脚步声落在地步上很轻,江御把抓的药搁在案上,疾步上去把那隻落在红绸绵缎的手藏回被褥里。

林析沉似有所感,强撑着手肘挪动身躯,莫名其妙地遭人摁了下去,那人的大掌拭了拭他的额头,转身燃起了吊炉熬药。

应是熬药不能燃熏香,江御便把该死的焚香灭了。

林析沉慢慢睁开厚重的眼皮,江御背对着他慢慢地摇着蒲扇烹煮中药。

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子十分不上心,江御想着那隻发白的手躺在锦绸缎子上,骨节上有被掐得泛红的印记,竟然显得那么诱人,忍不住喉咙滚动,继而烦躁地加快幅度扇扇子。

玄色的氅衣拖在地上,柔软的丝料堆捲毛躁,寻上攀附紧收挺立的脊背,宽鬆的衣袍往下滑了一点,显出方才出门着的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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