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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眼力见儿。」老头吹鬍子瞪眼道。

「我没什么事情。」林析沉喝得面红耳赤,他穿的便服,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周伯叫我来看看你这空巢老人。」

张海阳一哂道:「周崇温?他叫你去你就去?」

老师前辈间总有一条隐形的鄙视链,翰林院的瞧不起金榜题名的,金榜题名的瞧不起宫中太傅的,宫中太傅的瞧不起国子监的,国子监的瞧不起翰林院的。

当然,这种鄙视链只存在于老一辈。

林析沉心想:哪儿能啊。

回想自己殷勤地在江御身边伺候笔墨。

「想干什么,说。」

「先辈德隆望尊,近来无事,便想着去拜访一下。」

「不怕讨打吗?」

「再不济也是师生一场,闹不到这种地步。」

「我没说讨你老师的打,我说的是讨我的打。」

「……」

想想总觉得阴风阵阵。

林析沉嘆了口气,他也觉得江御说得对,君臣互相坦诚相待,如果自己是皇帝,估计也会寻个由头讨一顿胳膊肘朝外拐的人的打。

「老师,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林析沉目视远方,青山巍峨入云,山脉绵延千里,张海阳可以放弃一切怂恿王宽一起归隐山林,可他始终是绑在高高悬挂的牌匾之上,连青灯古佛都难得体会。

他也不过二十多岁,昨日的鲜衣怒马竟恍如隔世。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海阳第一句话仿佛戳中他的心弦,分明就是老头子久别后的一句调侃嘲弄,却让林析沉听出了别的意思。

张海阳知道自己学生心思敏感。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林时远,当年我问过你你最想干什么,你脑子没过就说想骂尽天下文人,踏尽黄沙万里。」张海阳对着葫芦痛快地饮了口烈酒,「人生所欲不过两种,要么一剑霜寒,荡平九州,要么满堂花醉,舌战群儒。我见过的人多半是憧憬后者,唯你野心昭昭,两者併兼。」

林析沉颔首低眉,又听张海阳道:「我不认为你是夸夸其谈,林时远,你做得对,却也不对。」

林析沉静静地听着,他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嘴朝堂政事,张海阳以为他能想着看看他这个老不死的八成是为了威望名利而来,毕竟曾经他除了有事情麻烦外还没怎么恭敬地叫过他老师。

人总会变,一双目光如炬的眼都是昨日火树银花的灿烂。

「万事是没有绝对的对错,不忘初心的人难得。逆来顺受的怪物踽踽独行,最后成就一番丰功伟绩,他活该。」张海阳说道,「林时远,我现在行将就木,能教你的都教了,有的道理耳熟能详人尽皆知,有几个做得到,偏偏你年少时就是一桶炸药,别说听进去了,不给我炸了就谢天谢地。」

林析沉笑了笑,他闭上了眼,光线透过云层映在他白皙的脸上,金色的光打在他额前散碎的髮丝上,平白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尾边。

鱼咬杆,张海阳立刻拉回,细长的尾竿挑起层层涟漪,鱼线破水而出,这架势钓上来的却是一条小鱼,林析沉瞟了一眼鱼桶,里面只孤零零游了一条半大的鱼。

人家王宽把饭餵到嘴边还吃不着。

林析沉又忍不住笑了,意料之中得到了一个白眼。

林析沉按捺住笑颜,「老师,要不学生帮您抓几条,钓鱼多费时费力啊。」

「你懂什么,讲究情怀,冲的这股閒适劲,年轻人就是想一步登天,不懂得享受过程。」张海阳又换上了鱼饵,把先前钓的小鱼放生,重新扔回来水里。

只怕收穫不多上赶着去人家家里打秋风。

林析沉起身负手站在河边,閒庭信步到老头的毛坯房,修饰还算雅致简洁,如果自己可以安享晚年,也要置办一套一模一样的。

「哟,老师,还会养花儿呢。」林析沉见窗台边一盆画娇艷欲滴,是一个林析沉没见过的品种。

「啊嗯?」张海阳一个回头,也不管自己的鱼竿钓具,小跑着过来,如临大敌。

「还舍不得让人碰了?」林析沉默默缩回伸出的手。

哪知张海阳没有斥责,绷着一张脸,而是来来往往踱步,欲言又止。

张海阳挤牙膏一样断断续续道:「有件事情,我耽搁久了……还不是健忘对吧……嗯……那个花儿,我……忘了给你了。」

「老师送我花儿做什么。」林析沉大声笑道:「老师难得为我心细如髮,送什么花儿啊。」

「臭小子!」张海阳微微顿了顿,「这是好多年前,庭晏挑起军务离开学堂前托我带给你,记得那之后的西北一战吗?他的成名之战,横渡冰河,连收三州,真真正正的名震四海。这不是因为你紧接着就去边疆吃沙子,一忘再忘……」

江御,字庭晏。

张海阳自动过滤掉忘记给花浇水让它自生自灭的几个月,偶然见到花焉了,走遍各大花农才得以救活。

而那些经验深厚的花农都非常想知道这种花是怎么培育的,张海阳哪里知道其中门道,只好含糊其辞。

林析沉突然沉默了,除了张海阳那句庭晏给的,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心绪恍惚很久,竟笑出了泪花,「花可赐名了?」

「庭晏说养在院子里,没有取名,我当时随便一问,他也随便一答,起了个名『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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