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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趋尔并非时时刻刻念着床笫之事,更多时候他只是想守着卫寒阅,抱着他,亲亲他,将他藏在怀中,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永不分离。

可如今,大约连这样的心愿也成为奢望了。

——

室内的岑淮酬将卫寒阅双手捂热了,才将人放下。

他得设法将醒酒汤餵给卫寒阅,可眼下情况,指望小醉猫乖乖喝下的希望显然十分渺茫。

岑淮酬扶着他倚在床头迎枕上,先拿过木桌上的一隻瓷杯,将醒酒汤撇了一点尝过,确认无毒后方舀起一小匙送至他唇畔。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卫寒阅毫无抗拒地将那一匙饮了下去。

岑淮酬一怔,僵硬地回忆着方才那醒酒汤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碗醒酒汤酸甜比例恰到好处,极合卫寒阅的胃口。

这样的契合,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自然不可能是这客栈里的厨子做得出来的。

相较于与卫寒阅朝夕相对数年的顾趋尔,他能在此刻处于上风,仰仗的无非是卫寒阅的偏心,却也唯有卫寒阅的偏心,而这份偏心犹如朝露,随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趋尔年长卫寒阅几岁,又大权在握,所拥有的成熟稳重愈发衬得他莽撞青涩、黯然失色。

岑淮酬正沉浸于随时会被丢弃的危机感中,卫公子总是泛凉的双手已不知何时移至少年双颊,并狠狠一捏。

「呃……」忧心忡忡剎那间便被捏碎了。

岑淮酬当即闷哼一声,扣住卫寒阅后脑勺的大掌猛然收紧,他脸被小郎君捏得变形,嗓音也有些漏风含糊,无可奈何地又举起汤匙道:「宝宝莫要胡闹,先喝汤。」

卫寒阅一手拈一边,又捏麵团一样捏了捏。

岑淮酬「嘶」一声,试图握住卫寒阅的双臂将其从自己面庞上挪开,可稍一动对方便娇气地颤出一点哭腔,岑淮酬立刻便退让了,任由卫寒阅搓圆捏扁。

皮都要秃噜了。

——

一路明枪暗箭、硝烟瀰漫中,马车终是于冬至当日驶入衡都。

随着草渐枯黄、木叶渐脱,卫寒阅如同一隻即将冬眠的小松鼠,镇日在马车里不是沉睡便是打盹儿,食慾自然随之减退,整个人相较于离开小桐村时又纤瘦一圈,下巴尖得锋利,整个人几乎成了片没什么重量的薄纸。

顾趋尔心急如焚,奈何卫寒阅每年入冬皆是如此,全太医院皆被顾趋尔压迫得愁白了头髮,可卫寒阅这样积重难返的体质……任凭大罗金仙也是胸中无数的。

好容易到了落襟楼后门,顾趋尔揉了揉卫寒阅发顶,仿佛怕惊醒他一般柔声道:「阿阅醒醒,回家了。」

赤狐皮大氅中缓缓伸出一隻修如竹枝的手,肌肤白得剔透,玉白腕子在广袖衬托下益发细得不堪攀折,青紫色经络宛如滥觞,连流速仿佛都较旁人慢些,轻轻蛰伏于纤薄的皮肉中。

卫寒阅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顾趋尔自然而然地便想来抱他,他却竖掌一阻道:「我自己走。」

他这几日总起低烧,反反覆覆总也不见好,脸色愈发苍白,顾趋尔舍不得他走,却也晓得小祖宗犯倔的时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唯有依他。

一行人并一隻小狸奴径直走到拣月殿外,阿凫正在廊下给鹦哥儿餵食,见了卫寒阅几乎疑心自己生了幻觉,片晌后发现当真是卫寒阅归来,一面哭得如丧考妣,一面大喊着「公子您可回来了」朝卫寒阅飞奔而来。

燕鸣湍手中佩刀「铮」一声出鞘,骇得阿凫忙收住了自己猛虎下山似的脚步,停在卫寒阅身前半尺处哭天抹泪。

卫寒阅:「阿凫,槐露姑姑现在何处?」

「公子寻我有何贵干?」

阿凫尚未回答,忽有清凌凌的女声响在身后,几人随之回身,便见卫槐露一身修身胡服,年过不惑却风韵犹存,手中攥着驭马的九节鞭风风火火地向此处行来。

卫寒阅知自己招呼不打一声便消失定然惹她担忧动怒,便乖乖服软道:「姑姑……」

卫槐露肃着脸仿佛并不瞧他,一面自顾自朝拣月殿三楼去,一面沉声道:「随我进来。」

顾趋尔怕她气不过要罚卫寒阅,连忙求情道:「卫行首……」

卫槐露柳眉倒竖道:「怎么,我与我的孩子说话,尊驾也要插手不成?」

卫寒阅赶忙以目示意顾趋尔住口,温顺得跟小兔子似地随在卫槐露身后,又吩咐战战兢兢的阿凫:「领那位黥了面的郎君住二楼最南边那间。」

顾趋尔闻言,袖中五指骤然攥紧,可现下尚不适宜阻止,唯有徐徐图之。

——

卫寒阅跟着卫槐露上楼,女子板着脸朝黄花梨太师椅上一坐,尚未开口,卫寒阅便猝然在她身前屈膝跪下。

卫槐露条件反射地便要去扶他起来,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撇过脸不看自家崽,梗着颈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做什么。」

「孩儿不懂事,让姑姑担心……姑姑打我吧。」

卫槐露听他嗓音没什么力气,人又瘦得可怜,定是路上吃了苦,又不知生了几场病,现下是否大好了……一时佯怒都绷不住了,连忙起身搀着卫寒阅双臂将他带起来。

「不许再有下次了,」她端详了下卫寒阅毫无血色的清瘦面颊,一时也心疼得红了眼道,「可是又病了?找大夫瞧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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