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昭听他把十个无字不紧不慢说完,并不打断,他的唇角重撇下去,薄唇再次抿成一线,黑眸幽深,垂过胸口的青丝归于寂静,不再扬起一缕。
司马久等不到回应,侧首看向蔺昭,半晌,又朝他靠近半步。
烛火幽幽,照着擦拭锃亮的牌位,蔺昭扬首,缓慢启唇:「如果我真做的到你说的这些,那菩萨应该滚下来,我坐上去。」
诸天神佛,皆来拜我。
他话未说完便扬手,另一隻袖子里竟也藏着只薄如蝉翼的短剑,才出招还未细看,便讥笑道:「原来你也怕死啊!」
说完才发现,司马竟未后退躲避,仍立在远处,反剪双手。剑刃在他脖颈上划出细长一道红痕,犹如红线缝製,皆着裂开,鲜血潺潺如瀑。
蔺昭的表情僵了片刻,但很快转为淡定,割下司马头颅,祭献在诸牌位前。他跪下叩首时还不忘将披髮重挽起,整理衣袍,免得对祖宗不敬。
蔺昭从密室出来,合上暗门,床上重躺了会,便听公孙明方叩门:「主公,杨大人他们又来了。」
这回喊的「主公」,杨远昌等人应是拦在门外。
门外,公孙继续奏报公主府惊变,蔺昭再挽髮髻,三下两下,推开门与公孙对视,两两抿唇。
一个凝眸默问:阿彻安否?
另一个手捻佛珠:「还在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护好妙仪。」蔺昭忽然无头无尾叮嘱一句。
他义父是个极好的人。
公孙拱手:「已俱安排妥当。」
蔺昭再无言语,与公孙一道去往府门前,因「抱恙」不能快步。相府不算大的两间院子走了许久,才跨过门槛,会见众人。
比起之前少了两、三不同路的,比方袁聪。
众人七嘴八舌聊起丽阳,又说时局动盪,人心惶惶,蔺昭退却再三,一脸无奈抬高双手:「唉——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与你们进宫一趟。」
「多谢相爷。」
禁宫,勤政殿。
卞如玉到底还是给圣人留了情面,提「二桃杀三士」这五字时压低声音。
他动了动脑袋,不知圣人听清没有。
圣人挑眉毛,倒是有些欣慰,孩子长大了,能参透这些帝王术了。
他关心卞如玉,不禁教道:「一开始别急着立后,她没见过世面,许多东西要学。」
这说的是魏婉了。
卞如玉心知肚明,禁不住反问:「什么是世面?」
圣人懒得抬头,继续批阅奏疏。
「父皇见过德善坊的室侵风雨吗?见过城外饿殍吗?见过流民易子而食吗?」
「如果没见过,那父皇也没见过世面。」
卞如玉挺直腰板,忽然觉得要是魏婉在这,也会这样回復。
圣人却只心道,年轻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愚蠢又肤浅,但圣人会谅在卞如玉年轻,原谅他。
圣人批完一本,搁到一边,另外拿起一张薄纸,目光随之在纸上移动:「沈顾行好像有个女儿,一直养在江南来着……」
到时候可给予魏婉沈家嫡女的身世。
「婉婉就是婉婉。」卞如玉又回,「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婉婉,流民也好、奴婢也好、细作也好,她都是儿臣的婉婉。」
不会因她的身世,动摇对她的感情。
圣人啧唇,心中焦愁,只觉卞如玉要学的还有许多。
他停笔,望着卞如玉旋起唇角,身世无足轻重,那要是拿她换性命或者皇位呢?
他怎么选?
算了,还是不为难儿子。
圣人将笔搁到笔架上,摇头轻笑:「蚍蜉撼树。」
「父皇——」卞如玉打算禀奏蔺昭之事,正好与圣人的声音撞到一起去。
圣人以为儿子还在意气用事,不甚上心,眺向卞如玉膝间,似愠似笑问:「能否上前来?」
想来腿还是不能走,黄太医说快了,却还是不够快,圣人便掀龙袍拾起方才写的那张纸迭起,绕过御案,走下玉阶。卞如玉见状转动椅轮迎上。圣人将纸递到卞如玉面前,卞如玉本能垂首,双手去接,打开一看,竟是立储传位的诏书。
勤政殿的地砖特别冰凉,明明寂静无声,卞如玉却恍觉有什么东西不断坠到地上,叮咚復叮咚,扎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儿、儿臣有腿疾。」他的声音亦在打颤。
圣人负手立着,自上往下俯晲,他不想讲废话,卞如玉的腿不是快好了吗?
你知我知。
「父皇……」卞如玉颤着声又呼唤。
圣人却隐隐浮现一丝失望,还以为儿子点破「二桃杀三士」时就已想明白。
玉儿怎么不领他这份深重的父子情?
像皇后就一惯领情,颇顺心意。
圣人心里一分闷,亦有一分委屈,余下皆是舒坦,想来自己九五之尊,天下尽有,到头来所有也不过一儿一妻,和这个儿子还有皇后,做和睦的一家三口。
卞如玉缓慢仰头,与圣人对视:「小时候父皇教儿臣,天地五行,相生相剋。」
圣人垂眼,他也记得。
这些本不该他来教导,但那日卞如玉还有卞如匡,两个人拿着五行来问,他就说了一会。哦,对了,就是那日起兴,给玉儿配了金木水火土五仆,护其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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