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似嘲卞如玉似嘲自己:「不会是为了个女人出息的吧。」
出皇宫,朱四乘被催促着重登上马车。
卞如玉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舒适幽静的宅院,专人照料,阿火也临时调去护院,大可放心。
于是,卞如玉上车后,阿土就照原计划驶回王府,与朱四乘一家分道扬镳。
才刚驶上青龙街,卞如玉的声音就穿透车帘传来:「去朱四乘那。」
阿土勒着缰绳扭头:「殿下,不是回府吗?」
「先不急,本王还有些话要问。」
「驾——」阿土抽了骏马一鞭,调转去追小马车,跟着穿越大半座城,来到宅院门前。
朱家夫妇下车后才发现楚王跟过来了,诚惶诚恐,刚才在宫门口跪过一道,这回又跪下谢恩。
「起来吧。」卞如玉垂着眼,轻描淡写,「本王有些话要问问你们。」
朱四乘缩着肩膀不出声,还是那妇人响亮应了声:「殿下儘管问,只要小的们知道的,一定说!」
卞如玉摆摆手,示意阿土先把自己推进宅院。收拾干净的正堂,关上门,他让阿土退下,才道:「现下没人了,你俩可对本王讲真话。」
朱家夫妇皆睁大眼,什么真话?
宫里就是真话啊!
卞如玉瞥了一眼俩夫妻,喉咙滑动:「你们宫里说的话可以夸大事实?」
「没有啊!」妇人不假思索接口,接着便情不自禁从头复述,伸冤的话原样重复。
卞如玉已经在勤政殿听过,却不打断,静默又听第二遍。
何止是第二遍,最早净德寺找到魏婉前,他就听闻了她那些事迹。
第一回听时,不大信,所以下意识带过忽略。
第二回,殿上听,有了思忖和回味,渐觉震撼。
所以现在忍不住想来听第三遍,是确认,亦是流连。
「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可能唯一和当天有出入的,就是阿婉说的话,她自打跟了蔺公子,就变得文绉绉,好多话我们说不出来的,照着说都难,太拗口难记了。但大差不差!小的夫妻俩绝对没有欺骗殿下!」
妇人见卞如玉默然不应,心里一慌,殿下该不会觉得魏婉做错了事,要追责吧?妇人忙帮魏婉解释:「殿下,阿婉的话可能是大胆了点,但她真的是为了我们,为了街坊邻里。她都不住坊里的,完全可以不管的,却不要命帮着说话!殿下您千万别责罚阿婉,所有过错小的都愿意替阿婉受罚!」
如果没有魏婉,他们一家三口可能早没了,这恩一定要报。
许久,卞如玉缓缓开口:「同本王说说,阿婉……」他藉机也这么称呼,心头微妙,又有丝丝从未有过的绵软,轻言慢语:「阿婉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第35章 卅五
「阿婉跟我俩一样, 都是从淮西逃难来的,但她比我们更苦,我俩是庐州城里的, 阿婉是寿县。可能殿下没听过, 寿县当年是出了名的『易子而食』。」
「但阿婉爹娘待她还挺好,我们和她家在半路上就认识, 当时她爹娘还在,弟弟刚死……」
「唉,到了京师,她就跟着刘婆和陈姐活了。」
「阿婉她直率,心也善……」
「起初那几年,粥少流民多,阿婉不得不和我们一起端碗去各家讨饭。那时候我们不认路, 误去了东市那边,高门大户, 一隻大狗突然衝出来就把阿婉肩膀咬了。她怕过, 吓得厉害, 回去伤口化胧, 连烧五天。大家哪里有钱买药,只能把些水她喝,把讨来的肉渣攒了一碗给她。刘婆说,算着阿婉的八字身强命硬,应该能自己挺过来。」
「刘婆算的没错。」
「好了以后,阿婉肩膀上就留了印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胎记。」
「后来, 阿婉一个人对付六条大狗都不怕了。」
……
卞如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听完朱家夫妇讲述的,隐约记得中途下了场雨, 是盛夏最常见的雷暴阵雨,天一下就暗下来。
哪怕雨停之后,天色依然灰蒙蒙。
他心绪亦沉,恍惚回府。
外面车轱辘声阵阵传来,车厢内,卞如玉倚靠轮椅,心潮比坑坑洼洼的地面还起伏。
朱家夫妇说的事,魏婉以前也讲过,当时他或以为是骗人,或因她语气轻鬆,没太在意,现在全回味过来,蔓延钝痛。
卞如玉抚上胸口,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编出肩头胎记的谎言。
对不起……
他向魏婉感到抱歉,同时又揪着心想,怎么会有人过这么苦的日子……卞如玉朝前倾身,挑帘:「阿土,先不回府,去德善坊一趟。」
他要亲眼去瞧瞧。
「喏!」阿土望了眼天,清透却比之前更暗些,虽然一时半会不会再下雨,但太阳就要落山了。
「驾——」阿土快马加鞭。
德善坊已被拆除大半,但牌坊还在,阿土勒缰慢下,避免车撞到人,同时提醒卞如玉:「殿下,到了。」
一扭头,发现殿下早挑起帘,正抿着两瓣仰月唇,凝视前方。
马车缓缓驶入坊中。
被雨水冲刷过的道路不仅没有干净,反而更加泥泞,坑洼不平,任阿土驾车技术卓越,却仍控制不住,时高时低,左摇右摆,阿土担心卞如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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