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得了圣令,立刻清嗓子:「陛下宣——」也不知道门外候着的是什么人,只道,「门外人等进殿。」
半晌,外头的人似乎才在纠结犹豫后拿定主意,如履薄冰般挪进殿中。
圣人一扫,一个卞如玉的侍卫,还有一男一女一婴孩。圣人略惊,以为孩子是卞如玉的,上下打量那妇人,又觉不可能。
圣人原先浮在面上的不悦沉下去,横了卞如玉一眼:「说吧,想做什么。」
卞如玉往前倾倒,似要下跪,哪能真让他从轮椅上栽下来,张公公赶紧过来扶住。
卞如玉胸脯起伏,脸色煞白:「父皇,父皇,」他不住喘气,却仍语气坚决,「此事乃儿臣一人罪过,与他人无关!」
「朕什么时候说要论你的罪了?」圣人背靠龙椅,眉头深拧,「讲清楚!」
天子一怒,尽皆噤声。
唯有卞如玉慢慢开口:「父、父皇息怒。此人名叫朱四乘,旁边这位是他家娘子和小女,他仨是德善坊普普通通的百姓。儿臣最近与他们一家结了段机缘。」
圣人面色难辨。
「其实也就是偶遇听说后,儿臣看不下去。」卞如玉撇嘴,眉头拧成川字,「是儿臣自己眼里容不得沙子,水清无鱼,与他人无关。」
「是这样的,工部员外郎陆正最近去德善坊拆迁,正赶上朱四乘家娘子刚产女,妇儿皆弱,求宽限些日子再拆,哪知陆正他们不仅不答应,焚屋毁宅,还鞭笞朱四乘,后来更要取他仨性命。儿臣怕他一家三口真死了,就一直带在身边护着。」
「儿臣好久没进宫请安了,今天必须来问候父皇母后,却又不放心他们单独待在,怕儿臣不在,他们……所以就带进了宫。」
卞如玉似吞吐结巴,却有板有眼,声音虚弱,却又每个字都能听清。
「荒唐!」圣人拍案呵斥。
卞如玉又要跪,身体重量全压在搀扶的张公公身上,张公公苦不堪言。
卞如玉垂眸黯然:「儿臣也知道荒唐,有什么过错儿臣愿意挨板子,砍头也可以。」
圣人开口,刚要回「朕几时说要砍你的头」,卞如玉却抢先续道:「儿臣就是不忍心他仨枉死。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儿臣做点好事,许能恕前世孽罪,不求日后能重站起来,惟愿腿别每晚疼得睡不着觉。」
圣人眨了下眼,良久不言。
「一个陆正能满京城追着杀人?他还有没有王法啦?」圣人反问。
卞如玉皱眉,嚅唇:「儿臣也奇怪。」
「是长公主!」妇人突然叫出声,扑腾跪下,「陛下,是长公主要杀小的!求陛下为小的一坊百姓做主!」她本来还想喊「青天大老爷」,但圣人应是比大老爷更大的老爷,不能那么喊。
「大胆!」卞如玉立刻呵斥妇人:「不要胡言乱语!」他又朝上首圣人拱手,「父皇,一切皆是误会。」
妇人怀中原本熟睡的婴孩被接二连三的叫囔声吓到,嚎啕不止。
哭得圣人脑仁疼,揉了揉眉心,下令道:「这民妇,你让你女儿别哭了,然后再慢慢说来。」
「父皇莫要信她胡言乱语,都是误——」卞如玉刚插.嘴,就被圣人呵斥:「你别出声!」
卞如玉旋即紧闭双唇。
那妇人虽比自己丈夫勇敢,但到底仍是个平头老百姓,面对天子,不似卞如玉条理清晰,啰嗦半天讲不到重点,圣人不得不强令朱四乘补充,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弄清原委和各处细节。
圣人当即拍案:「朕既为天下君,当以苍生为念,体恤民情,为民做主!」他命张公公宣召丞相蔺昭,刑部、吏部、工部三部主事进宫,重拟赔偿,该法办的法办。
圣人又勒令:「完事后宣丽阳来见朕。」
那得好几日后了,圣人这话不像对张公公说,反倒像给卞如玉一个交待。
卞如玉在轮椅上悠悠躬身:「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妇人和朱四乘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跟着高呼万岁,明君。他俩夫妻伸冤时皆有提及魏婉,前因后果都讲清清楚楚。明明与卞如玉之前说辞有出入,圣人却不挑破,卞如玉全程旁听,却同样隻字不提。
卞如玉领着朱四乘一家退下,圣人喊道:「站住。」
「父皇,儿臣在。」
「待会到你母后那,别提这事。」
「父皇放心,儿臣省得。」这些个庶民自然一个都不会让母后见着。
「下去吧。」
「儿臣告退。」
待殿门重新关闭,过了会,圣人轻声吩咐:「老张,去查查玉儿身边那个乐姬。」
张公公猫着腰,眉不挑,眼不动,心里却想,之前报过乐姬的,圣人不以为意,现在却不同了,这回得报得更详细:「奴才遵旨。」
其实圣人之前就已经知晓九殿下去公主府大闹了一场,德善坊和净德寺的事圣人都门清,之前不置可否,现在九殿下来这么一趟,也不一样了。
张公公小碎步挪出殿,去办事,殿内只剩圣人一人,低头盯着桌上各色奏疏,半晌,翘起嘴角:「出息了。」
圣人眉眼间浮起一抹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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