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眯眼细瞅,黑暗中,六双兽眼幽亮。
月娘拧了个钱袋回来,朝魏婉胸口一掷。
魏婉探手在空中抓住,扯开抽绳仔细点数,月娘在旁坐下道:「你这单我真是一分不赚。」
魏婉泛起笑意:「多谢姐姐。」
月娘也笑,拐魏婉手肘:「要不把那隻多宝金镯也给我一併收了?」她去挽魏婉胳膊,说话呼出的气拂过魏婉脸颊:「镯子我给你开高点。」
「不当。」魏婉毫不犹豫拒绝。
月娘笑着鬆开魏婉,继续算帐。
魏婉将点好的三百两银装回钱袋,揣入怀中,另外九十两则装进袖袋。
月娘藉机又朝袖袋瞅了一眼。
魏婉束口封好,整理衣裙,趁着墨色离开鬼市,赶回刘婆家中。
才到街口,就见许多官兵各抡大锤、铁铲,在拆民宅,把碎茅草堆到一起焚烧。魏婉心一沉,侧身从四、五官兵的缝隙间溜进去,狂奔到刘婆家。陈姐正搀扶刘婆,慌张收拾行李,瞧见魏婉,脱口而出:「赔偿款还没下来,他们怎么就开始拆房子了啊?」
刘婆年岁大,经历得多,反倒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没力气说话,只按住陈姐打包袱的手,示意她一定要把那点压箱底带好。
魏婉面有愤色,却强咽下其它话,只把钱袋交到陈姐手中,叮嘱道:「把这个收好。」
「里面还有没有人?」官兵在外囔囔,「赶紧出来,不然待会砸到了不负责!」
「快走!」陈姐提起包袱,和魏婉左右架着刘婆出门。
刚出茅屋,官兵的大锤就砸下来,三女齐齐回头,亲眼目睹屋顶塌毁,皆面色一黯。
「官爷,不要啊!您把这拆了,我们去哪啊!」街对面传来哭诉声,魏婉旋即望去,见是熟人朱四乘跪地央求:「我家娘子才方生产,小女儿才满三天,求求您,宽限一个月,就一个月,让她出了月子再搬吧!」
官兵漠然置之,朱四乘绝望之下,伸手去扯官兵一片衣袖,官兵倏地往他手上抽了一鞭子:「鬆开!」
「叫你搬就搬,哪那么多废话!」
「搬不得,搬不得啊,官爷!」朱四乘惶恐磕头,「求求您,求求您们。」
他身后不远处,朱家娘子抱着吓哭的婴孩,泪如雨洒。
魏婉恸动,扭头左望。她刚才已经观察过,官军是从两头拆起,现在到中央。魏婉是从右端入口进巷的,在没打照面的左端,有许多人簇拥着一顶高高的舆轿,正缓慢朝中央靠近。
舆轿旁还立着一浅绯色身影,魏婉猜那是身五品官服。
朱四乘的哭声始终迴荡耳边,她犹豫再三,终忍不住迎着舆轿走去。
隔着十来步远,瞧清舆轿上圆袍散发的丽阳公主,魏婉戛然止步。
她往丽阳周围扫了一圈,梁彻也在当中。
魏婉知道此刻该退,脚下却像生了根般抬不起来,心一横,反而前迈两步,向丽阳施礼:「奴婢参见殿下。」
丽阳俯瞥,少倾,淡淡开口:「九弟人呢?」
魏婉想了想,垂首回道:「回殿下,九殿下在附近,稍后便至。」
撒个谎,搬出卞如玉来撑腰。
丽阳转头侧对魏婉:「那等九弟来了再叙,你且退下。」
声音不咸不淡,却也不容置喙,魏婉楞了一下,咬牙由屈膝改为跪地:「殿下!」她高呼,「奴婢斗胆!」
丽阳这才转回头来。
魏婉神色恭敬,掌贴地面:「草民朱四乘家娘子刚生产,小女儿才三天,求您容她出月子再搬!殿下仁德,恳请宽限!」
朱四乘一听,也以膝代腿,挪来求情。
丽阳神色不屑晲了他一眼,扬起下巴:「只会跪在地上哭的男人,最没用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官兵继续强拆,并驱散巷内百姓。
「殿下!」魏婉急了,吞咽一口,「民女还有一言!」
丽阳却恍若未闻,直到百姓全被驱走,官兵封锁街道,只剩下魏婉、丽阳和她的随侍。众人站,一人跪,丽阳才俯瞰魏婉:「你说。」
魏婉磕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明君谕诏,自是理识明赡,决策英明,但德善坊的百姓目前还没有拿到补偿。他们原先是流民,多亏了圣人和殿下的恩惠,才有屋居,有家回,不再受饥寒,现在不提前告知期限就将她们撵走,没有补偿,必定流离失所,重新变回流民,到时候也影响京师声誉。」
魏婉回想水云阁斗酒往事,自觉今日亦能说动丽阳。
她紧紧盯着丽阳的脸,公主却没像那日一样旋起嘴角说笑,始终板着。魏婉的胸腔随心臟一下下颤动,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丽阳面上陡然浮现魏婉从未见过的厌恶。
「德善坊侵街造舍,占地违章,致京师道路狭窄,本宫奉圣人旨意,整治拆除。平民魏氏忤逆圣意,抗旨逆施,斩立决。」她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身侧随侍立声出列,快步朝魏婉走来。
魏婉浑身紧绷,僵了一霎,才打着寒战默道:丽阳、丽阳打算直接杀她!
魏婉忽然惊醒,那日之所以能和丽阳斗勇,能得公主宽待,是因为卞如玉始终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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