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才反应过来,魏姑娘刚进府时好像画过一幅画。
阿土踱向画缸,里面捲轴三、四十,这可难找了,他顺手先操起画架上唯一搁着的一幅,打开半卷,好像画的是个女子。他拿着画转身:「殿下,是这幅不?」
卞如玉极小幅度地颔首。
阿土旋即道:「殿下是不是经常瞧这画啊?还单独放在一边。」
「本王经常瞧这画?」卞如玉左手扣住右手手腕,反覆翻转,「我瞧这画做什么?这画有什么好瞧的?我有什么好经常瞧这画的?」
音调兀自提高,把阿土给说楞了,自己就随口问一句,殿下怎么突然噼里啪啦,变成点炸的轰天雷?
还有,殿下这两天听曲加起来说的话,还不如这段长长的否认字多。等等,有人来了……
「启禀殿下,烟雨苑魏姑娘求见——」
第24章 廿四
「不见。」卞如玉果断应声, 本已放回扶手的四指骤然併拢,指尖朝上。
后半间厢房和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卞如玉声音虽干脆, 却低轻, 门口侍卫没听清。阿土想了想,决定去外面传话, 起手开门。
「吱呀——」
卞如玉不自禁扭头看向门边,逐渐拉宽的门缝犹如徐徐展开的画卷,已经落了花的海棠树枝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寸寸展现眼前。接着,现出裙裾一角,被风牵着摆, 然后是只縴手、皓腕……
卞如玉目不转睛。
眼看就要瞧见魏婉人脸,砰地一声, 阿土反手关上门。
阿土快步朝魏婉走去。
魏婉亦迎上, 笑道:「大人, 奴婢特意来感谢殿下。」
她听说卞如玉找了许多新的乐姬听曲, 刚上山时就遇见一位抱琵琶的,卞如玉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阿土眨眼:「殿下知道了,你回去吧。」
魏婉阖唇,俄倾,提高嗓门道:「殿下担心奴婢劫后余悸,让奴婢好好歇息,奴婢亦忧心殿下, 想问殿下昨日受的伤好些了吗?」
像石子投进棉花里,毫无回声。
魏婉蹙眉復道:「殿下说让奴婢安神养心, 可是不亲眼见到殿下平安,奴婢又怎么能安心?」她说时伸长脖颈,似急自证。
卞如玉在阁中全听见,虽然觉得她的话有三分演,还有两分帮蔺昭打探,但是见了鬼了,他竟然挺暖心。
卞如玉愈发坚定:不能见魏婉。
阿土竖起耳朵听,里头的殿下没发出任何声音,很明显要打发魏姑娘走。
「大人——」魏婉突然屈膝颤巍巍一唤,差点把阿土给喊麻了。他伸手去扶魏婉,不自觉柔和语气:「魏姑娘快请起。」
「您帮奴婢去问问吧。」魏婉咬唇,「殿下怎么突然就不待见奴婢了……」
阿土其实也不明白卞如玉为何心思大变,他有些心软,要不……帮魏婉去求求殿下?
「你在这等等。」阿土轻声叮嘱,接着手脚飞快开一条门缝,挤进阁中。
听见阁外所有对话的卞如玉缓掀眼帘,瞥着阿土,这蠢蛋竟真被蛊进来。
卞如玉双唇张合,极轻低道:「就说本王睡了。」
阿土楞了会,硬起头皮出门传话:「殿——」他差点脱口而出「殿下说他睡了」,还好能改:「殿下睡了。」
阿土食指放到唇上作嘘声。
魏婉先演出失望和自责神色,继而「仓皇」低头掩饰,哽咽道:「奴婢知道了,是奴婢打扰了殿下。」又道:「谢谢大人。」
她柔顺得像一汪春水,阿土不由得愧疚自己没帮上忙,甚至觉得自家殿下有点不地道了。
「殿下也就是一时一时,」阿土忍不住劝慰,「说不准过两天就重传召姑娘了。」
「谢谢大人。」魏婉并没如阿土预料表态,她不说过两日再来,阿土摸不准她的心思,暗嘆口气,与之道别。
魏婉独自下山。
到山脚时,远远望见木公公领着位姑娘在曲桥上九弯一绕。眼下由春入夏,原先偏安一隅的荷叶蔓穿曲桥,苍翠欲滴。那女子穿一身碧,个头又高,乍一看以为从荷叶里长出。
魏婉顿了一步。
再抬脚时步子慢下来,与木公公还差两、三步相逢时,屈膝行礼:「奴婢拜见公公。」
眼睛抢在垂首前看清木公公身后女子——比魏婉高半个头,身段亦丰腴许多,却有一双极相似的狐狸眼。
女子手中捏着一支洞箫,魏婉打量她时她亦打量魏婉,一眼眺来,神韵颇像。
魏婉心头一跳,卞如玉这么快就找到新的替身了?
因为决意换掉她,所以才避而不见?
喜新厌旧,是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王爷会干的事。
「啊,好。」木公公尴尬应声。
魏婉堆笑,侧身让到一边,让木公公先行。
木公公迈开大步,同时朝持洞箫的乐姬小幅度勾手,催她跟上。乐姬匆匆与魏婉擦身,魏婉瞧着乐姬的绣鞋碧裙,心事重重——同为下九流,她不会为难这位陌生同行,但也要儘快想出办法,至少要保证,在拿到奴契前不被换掉。
长公主府,未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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