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吞吐吐,将丽阳与吴王的衝突,以及吴王挑衅自己的话挤给圣人。因为每句末尾皆添了语气词,再配上拉家常的神情,听的人不由产生絮絮叨叨,不情不愿的错觉。
但细品,卞如玉的言辞其实极为精炼,圣人对比自己收到的情报,发现卞如玉隐去了乐姬部分,在拣他想说的说。
圣人并不戳穿,嗯了一声,看向紧闭的殿门。
「你们几个呀,天天不让朕省心。」圣人起手去拿最上头那本奏疏,两眉下压,「朕哪天真如俗话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朕享福。」
圣人执笔批阅前最后晲了眼卞如玉,视线定在他的右臂上:「好好养你的胳膊吧!」
「父皇教诲的是。」卞如玉一拜再拜,「多谢父皇。」
圣人着手批阅,再未回应。
半晌,卞如玉轻低道:「儿臣告辞。」
阿土倒拉轮椅,退出大殿,静悄悄不发半点声音。
出了宫,上马车回楚王府,为防轮椅颠簸,车夫驶得极慢,卞如玉指在轮椅扶手上一下下轻点,阖唇垂眼,似陷沉思。过了会,他掀起眼帘也挑起车帘,看看到哪了,原来才过青龙街到东市。
「栀子花,新鲜摘下来的栀子花——」前方有一没摊铺的小童,挽着竹篮边走边吆喝,篮子里绿叶如油,纯白的栀子瓣大花粗,挤了满篮。卞如玉正准备落帘,却见四、五女子一拥而上,围住花童:「怎么卖?」
「五文一支。」
「这么贵?两文卖不卖?」
「姐姐,您可真是敢开口,这是今年第一拨栀子花。您去瞧瞧,整个京城,除了我,还有哪卖栀子的?」
「物以稀为贵,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唉,我买我买。」突然又挤进来一妇人,径直掏钱拍在花童掌心,「便宜点,四文,这花插几天就坏了。」
「好、好,四文,咱卖个开张。」花童一鬆口,围观的女子们纷纷以四文一支购花,虽然每人最多买两支,一篮栀子依旧眨眼卖光。
卞如玉动了下眼皮:栀子在平民女子当中这么受欢迎?
他抬手将车帘再挑高些,朝前问道:「你还有栀子吗?」
车夫回头,阿土回头,花童也望过来。
花童堆起笑意,屁颠屁颠跑来前室底下:「有的有的,贵人您要多少?」
「还能再来一整篮吗?」卞如玉捋袖子,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金,付给花童:「全买了,不用找了。」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的这就拿花来!」
许是因为卞如玉给的太多,花童新提来的的一篮,不仅像之前那样塞得满满,还在面上横七竖八多铺了一层。
阿土将花篮拧进车厢,落帘退出,骏马抬踢,车晃了晃復往前行。卞如玉的轮椅跟着车厢摇晃,他盯着地上的栀子,这花真是香,刚放进来没一会,就浸满整间车厢。
卞如玉不知不觉扯起嘴角,轻笑出声。
入夜,月胧明。
勤政殿,圣人面前仅剩最后一本奏疏,但他并没有一鼓作气批完的打算,搁笔呷茶。
旁边的铜壶滴漏显示戌时三刻,圣人拿定主意,最多再在殿里待半个时辰,就去和云宫。
圣人每晚都和皇后同寝,去太晚会影响皇后睡眠。
张公公匆匆从殿外进来,拾了一级台阶,留两级不上,始终比坐着的圣人低一个脑袋。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双手奉呈:「陛下。」
皇帝单手接本,打开来看,里面并非船宴伤亡名单,记载的其它事宜:
永安十二年八月二一,八月三十,十二月初七,吴王府随侍陈凌、郑凝之,分三回向胡人私购火药,统共十五斤一两。吴王府内官韩七斤挪郡王薪资支付。
永安十二年九月三日、吴王府随侍邓璞,东市假以买马之名,实购石壳,共八斤九两,后十二月初九又补购一回,共两斤。
同九月三日,随侍龚欢,京郊林场订购老竹百根,并薄瓷五十块整,后永安十三年三月一日,四月一日,分补一回,每次二十老竹,整十薄瓷。
以上石壳、老竹、薄瓷,皆用王府皇庄和店面的租银支付。
永安十二年十二月初八,于华州下邽县境内试炸轰天雷失败,内应为华州司马聂云达。
永安十三年三月二十八,二次试炸,成功。
圣人合上本册,脸色阴沉,暗骂老六蠢钝如猪。
卞如匡私下采买违禁火药,不说天衣无缝,至少应该潜踪匿迹,藏好马脚,不像现在,一摸藤,就能把整条藤上的瓜都揪出来。
且卞如匡逞勇好斗,才刚试炸成功一个半月,就迫不及待用到船宴中。
无可救药!
圣人冷哼,将本子重重掷到御案上。
张公公瞧见圣人发怒,默不作声,吴王府内官韩七斤是他同期,因生着一双吊梢眼,人称「韩吊梢」。多年前韩吊梢嫉妒张公公爬得快,栽赃过一把,虽然张公公早洗刷冤屈,时过境迁,但眼下决计不会劝圣人息怒,盼那韩吊梢早死早超生。
少倾,张公公决定火上浇油:「陛下,可要铺织锦?」
圣旨需用明黄提花织锦,最好今夜就下旨惩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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