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照旧无风自跳。
秦雪若长嘆一口气,坐了大半夜,双腿麻得快无知无觉,缓缓而立,点了三支香,又对着案上供奉的禹应焕血迹斑斑的甲冑与佩剑拜了又拜。
「未婚夫……啊现在成了礼,应该唤你夫君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呢因为不想嫁人受束缚,确实是为了你噩耗欢喜过一场,咳,不知者无罪吗,我也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所以你要是变成厉鬼索命,可千万别来索我的命。唉你爹忒没良心了,不像话,不过没事,你的身后之事,我们水镜族会为你撑得风风光光的哈……」
秦雪若边拜边碎碎念。
她从来没有和死人单独共处一室过。
心内还残存着些许惊慌害怕。
罗里吧嗦讲了一堆的重点是,禹应焕的鬼魂千万别来折腾她。
三拜完毕,秦雪若正欲起身,忽得脖子一僵,凝在案前。
眼光余光一会儿移到甲冑上,一会儿暗瞥着棺椁。
甲冑透着腥气儿,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不对。
甲冑不对劲。
她守前半夜时无聊得紧,将帐内陈设一处一处地瞧了又瞧,纹饰图案类的也记在心上,聊作打发时间捱过漫漫长夜之用。
连绣鞋上有几朵花都摸了一遍。
禹应焕头盔上的红缨,明明是朝着东边,在她和辛乙、百里赫閒聊完回来之后,又朝向西边去了。
必是有人趁着这个空当做了手脚!
或是在翻找些什么。
此前的指甲划棺木,也许是有人故意製造的声响,拿定了她一个女儿家会害怕离开,为他行不轨之事提供时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帐口有人时时把守未离寸步,若有旁人做些动作……便可能是与她一起同处内室!
帐ʝʂɠ内空旷得很,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便是……便是……
秦雪若的后背顿时窜起一片细密的冷汗,动物的本能告诉她已被捲入一场不明的危机之中。
她站直了身子,随即暴起拔出祭供着的禹应焕的佩剑,转身疾言厉色,一剑劈向棺木一角,暴喝道:
「大胆!何人敢在此处装神弄鬼!」
她这未婚亡夫的佩剑大有来头,是三年前军中比武魁首的彩头,珨王亲赐,名为「纯阙」,削铁如泥,吹毛断髮。禹应焕的棺木为百年梓木所制,坚厚无比,一剑下去,入木三分。
秦雪若不通武艺,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光凭蛮力劈砍,以至于剑锋嵌入棺材边角,秦雪若再想收力之时,剑还拔不出来了。
糟了。
其实这一剑下去她便后悔了,悔不该打草惊蛇。
无论埋伏在此的人是谁,是哪方势力派来的,都只是趁她出帐时进行翻找,明显来者也不想惊动了谁。
她若不声张,寻个藉口再出去避一避,这一茬便平平稳稳地过去了,发生了什么都不与她相干。
她这么一动手揭开,逼得暗处的人现身,说不定正是为自己引上了杀身之祸。
然而开弓已无回头箭。
秦雪若甚至没有功夫在身上,属实是被吓了许久神经过于紧绷,只想拔剑相对抢占先机。
如今剑卡在棺上,繁复的喜服之下藏了一瓶药粉,除此之外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好在她的声音够大,守在帐外的百夫长闻声按剑要进来。
百里赫到底犹疑了一步,顺带在急匆匆要进帐的辛乙肩上一按:
「嫂夫人,可是进了什么贼人?」
他心思重,想着男女有别,守夜只有新娘子做才恰当,不好冒冒失失地唐突了圣女。万一是秦雪若睡过去了梦中念叨的呓语呢?
便是这一弹指的耽搁,来不及了。
秦雪若心中暗骂这个榆木脑袋。
随之,严丝合缝的棺材板子突然滑下,除了禹应焕那副了无生气的尸身之外,还蹿出了个身量瘦小的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一面从棺材中脱身,一面撒手朝秦雪若扔了什么。
秦雪若舍不得放开唯一保命的利刃,身子后仰,堪堪避开那人扔过来的物什,手上经体重的一拉扯倒是把纯阙剑拔了出来。
就是算不得优雅,力气用大了,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谁知,那黑衣人扔进来的弹丸将一落地,便起了阵阵白烟,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短时间内秦雪若无法辨认是否有毒,宽大的袖袍遮住眼耳,屏息大喊:
「辛乙!百里赫!快来啊!有贼人——咳咳咳。」
呼喊之后,到底吸了两口白烟,嗓子登时火辣辣灼得痛。
听到二人急匆匆衝进帐中的声音,秦雪若稍稍放心,双手握紧了纯阙剑。
营帐不大,黑衣人顾得上杀人便顾不上逃,何况他蒙着面,秦雪若瞧不见他的面容,没有一定要灭口的理由,水镜族沟通神灵在珨国分量举足轻重,未必会对秦雪若下死手。
好在白雾没几个弹指便消失殆尽,辛乙、百里赫已提剑走上前来。
「嫂夫人,可有大碍?」
嗓子正疼着呢,秦雪若懒得讲话,摇了摇头。
秦雪若髮髻散乱,坐在地上,门外的北方阵士兵听闻骚乱,已在短暂的时间内集结完毕,点了火把,围了营帐一大圈。
这两个憨包不知道来扶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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