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什么太平盛世,全是盖着腐朽虚伪的遮羞布罢了,早败絮其中。看似今日和平,或许明日就成了火光漫天的人间炼狱。小之之他现在退身,说不定明智得很,反正俸禄领了,钱攒够了,他那一身武艺,总不会因为一隻手不好用便全废,定有其他路子可走,是享福呢。我若不是因为念儿耗钱,谁会一连这么多年,都待在这比猎犬都不如的位置。」
季春风沉默良久。
「念儿成这样,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詹勃业忽地长嘆一声,把手边酒杯饮空。
季春风不解地投去目光:「胎生的病,和您什么干係。」
「二十六年前,我新入禁军。」詹勃业看着季春风给自己重新满酒,咳了几声,苦涩道:
「时年正值冯汉广率五万悍军衝进皇城,冯家戍边的将士都是身经百战,骁勇血性不可拦,一举破了高大帅屯在皇城外的十万散兵,拥世帝上位,是为拨乱反正。也便是那之后,世帝重整禁军,我阴差阳错成了屯卫的首领,接的第一道皇命,可就是屠宰辅余党的府门。」
无论是二十六年前的反正屠党,还是十六年前二皇子谋逆,禁军当下这几卫都未曾亲手参与,只是耳闻惨状,不过他人事。
唯詹老爹粘得满手鲜血,全是亲为。
「我妻身怀六甲临产之日,我却在斧起斧落杀得血流成河。直到杀至一位无辜侍女,她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求我放她和孩子一条生路,可我却是杀红了眼,想着皇命难违,按律……」
詹勃业说到这,再是粗犷霸狂的老汉,都难忍回忆中鲜活如新,血淋淋的惨状,骇颤闭眼。
「按律,该当刨腹杀子,不留半点余孽。」
詹老爹哽塞吞酒,不愿回想。
季春风惊愕难言,他也只是听说,那九族之罪,杀起来有多无人性。
对死人是如此,于行刑者而言,被迫手斩无辜,亦不相同。
「待我收刀快马回府,老天早已将罪孽係数降在我可怜妻女身上。可我……怪不得天地啊。」
***
揽星楼。
「天师,有信。」
「嗯。」
楚东离将手持千里筒放至弟弟眼前,耐心询问:「看见了吗,南方朱雀,那儿就是喙处星柳,刚好天晴,当看得清。」
楚凤离惊奇一嘆,笑得欣喜。
楚东离回身坐下,取了信,才刚无色的神情渐转凝重。
却也只是默默折了信纸,放到烛台上燃成灰。
天师桌前总是摆着大摞的书,什么古籍竹简,星象奇术,甚有皇家从全国四处搜来的无名密法天书,没人看得懂,也就一股脑全被赏进揽星楼里。
正如当下摆在最中央的一本,连封皮都是枯黄髮烂,估计内部已经字迹难辨,正是些他閒来无事,最喜欢专研的东西。
楚东离靠在椅上,流银的紫袍铺在地上,将他显得更是慵懒神秘,
许是屋内昏暗,衣袍相映,天师连眼眸深处都带了紫韵。
他从后漠然看着家弟垫脚观星的背影,孩子身量尚未完全张开,这局促模样多少有些可爱,引得向来面若冰霜的人都难免轻笑。
再手肘撑桌,开口催道:
「凤离,看够了就去睡,不早了。」
第51章 血夜
夜深天干,稍有不慎,可是易起火。
正如今夜风起,空气中逐渐蔓延出黏腻作呕的腥咸气。
昏暗下有黑影骤然闪过,所过一瞬,朱色门顶那隐暮色而不明,铿锵篆刻的「赵府」二字上,泼洒一道溅痕。
痕迹缓慢流下,未等滴落,已然干涸在上,不似水。
赵府,城西刑部比部员外,赵书益之府。
奉皇命为官二十余年,低调清正,适应大局而行,见风使舵,也不是刑部掌权人,虽墙头草似了些,好在没结交过什么大仇大怨。
赵府内外血气浓郁,暂无人察觉异象,不过是这深夜静寂,连鸡都眠的彻底。
唯一把利剑在朦胧月色折射下,血汁横流的刀刃熠熠生出惨白银辉。
黑影缓步踏进内屋,推门时「吱呀」的老旧声迷糊惊醒熟睡之人,却还未等人判断出当下情形,喉间便已只剩下囫囵支吾,鲜血如注,直喷洒溅射到房樑上,无声无息,一剑封喉。
蚊虫接连冻死的夜,静得除却风声掠树,再只有夜鹰撩翅。
黑衣人如鬼影穿梭府上各房,连下人住的冷房都不放过。
疾步如飞,快剑无情,等他扶斗笠转出堂前时,血腥味充盈整片府宅,一声惊叫都没传得出来。
黑衣人冷静将剑夹在手臂间,抽手抹擦干净,再随摩擦清响收回腰间剑鞘。
回腕一抛,一根匕首插着张画着姑获鬼鸟图的画纸,应声轻鬆镶进正堂外的门柱上去。
那面纱遮掩下的脸微微抬起,在月光与冷清烛火跃跃的阴影中,斗笠与面纱未遮全面之间。
赫然是双带着下三白的凶戾无情眼。
第二日,姑获仇屠赵府,上下三十二口人皆死于非命,一个活口都没留,手段残忍,丧尽天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
大理寺急得是个焦头烂额,姑获一事,自被割喉的刑部司门令史开始,上到入宫行刺,下到平民百姓,如今干脆一夜清了满府的人,短短不过三四个月间,满打满算,已是杀了百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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