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者十月十七日生人,五行主火。
手一失准,剑尖歪了寸许,剐蹭出令人牙倒的摩擦声。
七日,褚尧想,原来还有七日,就到娇宠的生日了。
「一愿乐昇平世,人间喜乐。二愿知白安康,贤子贤孙……等我生辰那日,别忘了也还我一盏河灯啊。」
第41章
霞关镇入夜以后就见不到几回人影, 骆驼宋是商队里最晚睡的人,他铲好骆驼屎已近子时,转身又给食槽里添满了饲料。
边关禁了互市以后, 商队就断了吃饭的营生,只能靠给边军押送粮草辎重餬口。听说这回接的是个肥差, 委託人不愿透露身份, 但出手异常阔绰, 押送的也无非是些日常补给。
只是要深入沙漠腹地, 据传还是昔年虞老将军的地盘,镇上除了自家这支驼队, 寻常商旅还真难以胜任。
骆驼宋做完这些, 煤油灯也快烧干了。屋里几个傻小子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笑骂一声, 正要给院门落锁,角落里忽然传来几声动静。
「谁?」他顿时警醒。
霞关镇是甘州最远的一座边陲小镇,日常还算安生, 就是沙耗子闹得厉害。骆驼宋担心有贼惦记后院几匹骆驼,举着煤油灯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拨开稻草, 借着昏暗灯光,骆驼宋看清那下头藏着的竟是个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光亮, 那人仓促拿臂遮挡。骆驼宋打量有顷,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蓬头垢面, 脸和手上的皮肤却都保养得宜, 倒像是个落难的官老爷。
不出所料, 那人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我是给边军运粮的商人, 半道遇上沙秃子打劫,粮食全抢了, 商队也逃得七七八八。我拼死才撑到这个地方,实在走不动了,老哥行行好,赏口水喝吧。」
骆驼宋留意到他鞋底都磨坏了,不时有血迹渗出来,一看就是走了很长的路,忙道:「兄弟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拿吃的去。」
那人感恩戴德,却在骆驼宋转身的剎那闪电出手!
骆驼宋身形僵立,不可思议地看向胸口陡然出现的血洞,又扭脸望向那人。
他动了动唇,徒劳地想说点什么,冷不防被一只巨钳死死抓住头顶。他瞳孔骤缩又慢慢放大整个人,很快便停止了挣扎,像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
阴风盘旋落止,等「骆驼宋」再站起身时,眼底似蒙了一层淡淡的角质。绿光乍现一刻,继而缩成狭窄的竖线,嵌在瞳孔正中央。
他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沙漠,薄光从边界线上稍纵即逝,一如他眼中飞快闪过的怨憎与歹毒……
那夜回来以后,褚尧果然生了场大病。迟笑愚看过说是寒邪发作,但还不到需用血来治的份上。
君如珩衣不解带守了几天,拂晓时分褚尧终于醒了。
他动动手指,发现被人压得严严实实,抬身就见某娇宠抱着他一条臂,哈喇子流得老长。
褚尧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恍惚。
说不清有多久,他习惯了一个人病得死去活来,又一个人死里逃生。自那个生辰以后,乳母倒还守了他几年,不过不是为了照料他的病情,而是在等他什么时候撑不下去。
因为昭柔皇后的死,乳母恨极了这个小姐拿命来保的孩子。
后来乳母也不在了,每回他抱恙,太医、补药都流水似的送进东宫,然而没有哪一次是真的用在他身上。
替太子医治是皇帝做给人看的体面,盼他不治而死,才是父皇发自内心的本愿。
那几年,几句人人都盼着他死,褚尧早已忘了病中被人照看是个什么滋味。
君如珩听见动静,费力地半张开眼。见褚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睡意顿时全消。
「终于舍得醒了,你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迟笑愚那个庸医,一边不让我放血,一边多少药灌下去也不见起色。这穷山恶水的,啊?你说什么?」
褚尧嘴唇翕动,他靠近些才听清:「麻,麻了......」
君如珩条件反射似的弹开,这才发现自己把人家当枕头压了整晚。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用手背揩去唇边的口水渍,问:「饿吗,后厨做了粥,我让他们放在炉子上煨着,你大病初癒沾不得荤腥,但也好歹吃点,别饿坏了身子。」
说话间褚尧仍未移开视线,眼眸像被雾气湿化的古洛河,初看蒙蒙的不解其意,望久了薄雾散去,那点情思显露出来,比千里向远的江川更得长久。
君如珩忽地弯下颈,趴在枕边,用额头与抵住褚尧的头,声音略沉:「别光顾着看,你到底想要什么,跟我说。」
褚尧欲别开目光,被他捏住下巴拉回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告诉我。」
病中之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褚尧就这样望着君如珩,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暗恼,还有一丝固执的求问。
君如珩就像个站在岸边的人,身旁明明一无所有,却攥紧手中稻草,妄图抛向水中垂死挣扎的自己。他根本不在乎那根稻草最后能救得了谁,亦或是让河底再多出一个枉死鬼。
他都不在乎。
此间风尘扰扰,君如珩哪怕到现在,都没有收回为自己掸尘的手。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