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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方便,那还是会子钱更方便,小小一张就是一贯钱,还轻省。」

「姐姐见多识广,我并没见过会子钱。」

她们这边窸窸窣窣,崔氏在里屋听见,问谁来了。冬青回道是晴秋来送月钱,晴秋也连忙进屋,衝上道了个万福。

崔氏全副身心都在绣架上,漫应一声,并不理会。

晴秋悄悄探头瞄了一眼,这幅刺绣约摸着快接近完工,前日瞧不甚清的那一层层白也露出了真容,竟然是大雪——雪也是能绣出来嚒

她不禁怔住了,忍不住勾着眼睛细看。

一样都是拿针走线,自己纳起鞋底就像挥舞扫把,一看就是粗把式,而三太太拈着针,就像文人墨客执着笔,其行动娴静优雅,好似在临摹一幅画。

忽然,崔氏移了移绣架子,使之转了个面,让她看了个正着——

「好看嚒」

「好看,呃,奴婢僭越……」

崔氏和蔼道:「不碍的,你若喜欢,可以走过来些瞧瞧。」

晴秋抿了抿唇,她实在是好奇,于是墩身又福了一福,走到绣架前仔细端详:只见尺寸大的一幅本色细绢上,绣着一角青瓦石墙,白茫茫的大雪铺天盖地,一个穿红棉袄戴老虎帽子的小丫头正在雪地里玩踢蹴鞠。

红色如火,是容姐儿的憨态可掬;白色无情,是漫天大雪冰冷彻骨——这是前日大雪时,太太和张姨娘还有容姐儿三人在园中凉亭围炉赏雪时的情形。

晴秋禁不住又走近了些许,伸出手,缩了回去,喃喃道:「和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样,这简直不是刺绣,竟是画了……」

这话不假,这幅如画一样的绢面上,正如诗画一样亦题着名,泥着章。

「『雪地童子蹴鞠图』」晴秋一个字一个字辨认。

这回倒是轮到崔氏诧异了,「你认字」

晴秋很有些羞涩,轻声道:「略识得几个字,这阵子正为这个烦心呢。」

难得从一个小丫头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崔氏怔了半晌,才道:「识字有什么好,这世间的烦心事有一半都是打这上头起。」

晴秋也是头一次听这种话,心里忽的一空,她有些不明白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崔氏。

恰逢崔氏也正低着头,颇为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个小丫头——她和这院里所有二等的小丫头一样,穿着件雪青色的长棉袍,因是新裁製的冬袄,料子挺括簇新,只是别人穿起来肩削腰素,偏她因太瘦的缘故,那袄便像瓜瓤一样罩在身上,随之走动而左右晃荡;

身量又不高,小辫儿也干枯毛躁,只有麵皮是白净的,带着一抹略显拘谨的笑意,大约是长久伺候人的缘故,这笑也仿佛粘了浆糊,永远凝固在她两靥;幸好一双杏核眼生得极为暖人,与人对视时顾盼生辉,仿佛永远盛着一汪水。

是一个粗看不打眼,细看却很经得起端详的小丫头。崔氏越发和蔼,笑问:「上回我就忘了问,你叫什么」

晴秋略沉吟片刻,通禀了名讳。

崔氏听了后,夸她名字好听,又问道:「喜欢针黹」

晴秋腼腆点头,「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

她倏地住了口,惊觉今日的话太多了,这并不是一个奴婢该说的话。

从进府的第一天起,夏嬷嬷就告诉过她,一个奴才,就和几案上的杯子,多宝格上的花瓶一样,无非就是个有功用的物件。

物件有什么「觉得」、「想头」呢

物件又怎么可以有。

可是崔氏却很认真地看着晴秋,轻轻道:「怎么不说了我这里没什么人来,又没人怪你。」

晴秋抬起头。

这本不是一对主仆应该说的话,大约是这处太静谧,阳光又太晃眼,晃花了脑子,而三太太的笑容又那么真的缘故,总之她开了口:

「奴婢只是私心里想着,针黹是女儿家生活的本事,只有戴着顶针的时候,我才有底气,去希求什么,所以……喜欢。」

晴秋几乎是吞掉了最后两个字,崔氏也并无应和,有那么一瞬,偏厅里静得针落可闻。

她羞窘地满脸通红:「奴婢唐突,这些都是奴婢心里粗鄙的想头,太太别见怪。」

崔氏开口道:「你这话不错,我只是想啊,好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觉得针黹是女人立身之本,靠它孝顺父母,靠它补贴家用,一双手戳烂了也不过是得了个贤良名。」

晴秋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愿打扰眼前这个同她说话的三太太,却心里想着,难道不是嚒

崔氏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后来竟有人跟我说,男人可以寄情于山水,寄情于诗画,我们女人自当也可以寄情于闺房、针线,甚至一样可以游山玩水,写诗作画……我这辈子是出不去了,所以就只好耽于此乐,籍此忘忧——」

大约也是察觉到吐露了太多心事,崔氏也倏地住了口。

晴秋便当没听见,恭敬地放下衣箱。

正要退下,却听外头一阵喧嚣。

一向喜静的崔氏蹙眉问道:「外头闹哄哄的,又是做什么」

晴秋想回说是鸿哥儿回来了,可是一想到他回来没先见太太反而径直去姨娘屋里,到底不妥帖,吱唔片刻,没开口。

「回太太,是鸿哥儿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冬青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听见问,忙进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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