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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张姨娘并不爱使唤下人房,所以燕双飞的雪是红昭绿袖领着丫鬟们自己打扫的——这其中晴秋很出了大力气,她一个人几乎扫了半个院子。

旁人都没说什么,连张红玉也没有一句讚赏的话,晴秋自己也不在意,她宁愿少说多做。

不过这一受冷,手上的冻疮又加重了,稍一活动便痒得生疼。

焕春送的那罐獾子油晴秋舍不得多使,便又添了二十钱,往厨房上买了二斤生姜,夜夜烧姜水,这么着一连数日又烫手又抹油,才稍稍好些。

……

抛去这些细碎的胆战心惊与如履薄冰,晴秋也有自己的愁绪。

首当其中便是做帐。

雪后几日,她哪儿也没去,就窝在内库房,和张红玉将内库房细緻盘点了一遍。

「从前你在下人房,那两本薄册子压根算不上『做帐』,做帐要讲究四柱,何为四柱便是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你刚上手,摸不着头脑也不打紧,只是要勤练,勤问。」

她指点晴秋如何借用四柱法做钱物帐,怎样划归「旧管」,如何算是「新收」,再以内库房每日支取实例,让她演算「实在」等。

从前在下人房时,晴秋镇日洗衣裳扫地,四处当碎催,只有刘嬷嬷用她时才能稍稍做些动脑筋的轻省活计,况且也从未真正教导过这些。

她心里着实感激张红玉,因此便越发苦学苦记。只是叫外人看了,不免觉得她犯了魔怔,镇日嘴巴里嘀嘀咕咕的。

除却这一层,还有一事令她内心焦灼烦闷,便是每日里层出不穷的生字——帐本上不认识的字太多了,刚认识了一个,扭头就忘了,下了值倒在炕上,更觉得脑瓜子沉甸甸的,压根回忆不起来那些方方块块。

这是连张红玉都无能为力的事儿,况且她也没这个多余的功夫教晴秋识字。

晴秋无法,便盘算着等这月开支,好赖也买上一副笔墨纸砚。

教书先生怎么说来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况且她的记性在识字方面着实也不怎么样。

……

「行了,眼下也就这么着,等最后一拨货车回来时,咱们再来看。」红玉锁了库房大门,钥匙紧别在腰上。

晴秋为她打起伞,疑道:「眼下都快霜降了,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有大车在外头」

张红玉罕见地卖起关子,「这有什么稀奇,他在比咱们连州更北更冷的地界呢……阿弥陀佛,别腊月里到家,那样全家人都操心得睡不着了。」

晴秋一头雾水,他是谁满府两个能带商队的老爷都在家呀。

内库房暂时不必应卯,晴秋便是跟着张红玉来燕双飞伺候。

这段时日下来,她从初时一步不敢乱走,到如今也渐渐揣摩出一点门道——

头一则是关于穆三爷的。

他一年里有半年不着家,就算回了连州也要日日出门请託、赴宴;而即便在家,不是在书房不蠹斋里倒着就是回张姨娘的东厢房里窝着,旁人拿家事问他,他只会说一句话:「找你姨奶奶去。」

第二则是关于三太太崔氏的。

崔氏无子,又甚少露面,府上关于她的传言不比张姨娘少,好听难听的都有,到底怎样,晴秋乍一进来也不甚清楚。况且,除了年节大宴,晨昏定省,三太太的确很少再踏出房门一步,连老太太似乎都默许她这种「隐身」。

不过,七八日后,晴秋却有幸见过她本人一次——

那时天已渐冷,正是做油茶的时候,佃农们敬上来几篓子,姨奶奶打发人往各处分送,轮到三太太时,恰巧腊梅不在,便让晴秋打个支应。

晴秋忙洗了洗手,赶紧提着篮子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迈进燕双飞后院正堂门槛,眼下正值午后未时,老爷儿正足的时候,阳光透过庭前张牙舞爪的秋槐,往地毯上洒出一片斑驳的影儿。

厅堂里空无一人,丫鬟们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地毯吞没了她的脚步声,越发显得安静……这里不像姨奶奶那处锦绣罗绮遍地,往来络绎不绝,但也胜在格局轩敞,高柜矮几错落有致,地毯暖炉无一不全,不像外头传闻那般寒窑洞似的。

不过,也正因为这份沉静,压得人心里闷闷的。

拐过落地罩,但见西窗下,坐着一位绾髮妇人,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幅尺寸宽的绢布上绣下层层迭迭的白。

这就是府上三太太,崔氏了。

晴秋忍不住微微抬头,打量眼前人——她瞧着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身量比姨奶奶还高,骨肉匀称,面貌清清秀秀,眉不染黛,唇不点朱,穿一件靛色得罗道袍,沉着气行针走线时竟有几分仙气付骨。

只是周身气度过于寡淡素净,她紧抿的唇,平展的眉,不悲不喜的面容,都让周遭一切变得缓慢沉重,唯有庭前秋槐透过窗棂洒出的斑驳光潋的影儿,映在她脸上,平添一股动人生气。

晴秋捧起油茶提篮拿给崔氏看,道:「姨奶奶打发奴婢来给太太送下头田庄里敬上来的油茶。」

那油茶是用麵粉佐以各色果仁加牛骨髓炒制的,闻之便有一股子香甜气息。

崔氏手上不停,口里推拒道:「难得好东西,可惜我是居士,要守身口斋,吃不得荤,你拿回去给容姐儿吃罢。」

晴秋心里嘆一声张姨娘料事如神,忙笑回道:「姨奶奶料定您必有这番话,告诉我说,这油茶是人人都有的,您只留着便罢,或赏人,或赈济乡里,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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