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辈分,王爷该叫老僧一声师叔祖。」达泰运功祛除两腿上的麻木,竖手俯身,对碑一鞠:「阿弥陀佛。」
他也配?蒙曜幽幽道:「你不让本王去信蒙都和西佛隆寺,是对这墓有疑?」
还没见过遗骨,他不能有疑吗?达泰腮边鼓动了下,垂落的左手中指曲起摩过缠在手腕上的佛珠,感受着珠面上的刻痕。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蒙曜仰首望了眼天,上空仍晦暗。沉凝几息,深吐一气,抬手指了下一个兵卫,示意他把坟挖开。
达泰未阻止,静静地看着。碑被抬走,不多会,棺木起出。他走上前,等着开棺。蒙曜有意靠近,留心着他的气息。
棺中躺着的是密宗宗主,蒙人兵卫不敢粗莽,动作小心地推棺盖。达泰看棺盖被一点一点地推开,不由屏住息,眼死死地盯着。
见到一抹褐衣,就连蒙曜心也乱了两分。若非他是独子,这位就是他师父。
棺中除了一副遗骨,别无其他。达泰想去亲手翻一翻,可蒙曜还在。
没见着《混元经》和青莲钵,蒙曜有点失落,嘴上说着:「小师叔立完碑就离开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晓去了哪,有没有口热饭吃?」
这声小师叔叫得倒是亲,达泰左手中指紧摁着「采元」珠,勉力压着怒气。
蒙曜犹嫌不够,侧首问:「可有不对?」
终达泰还是没忍住,上去查遗骨。蒙曜看着他从鞋履到衣再到发,手又回心口,嘴角勾起。
当见到衣下的断骨,达泰便确定这不是寒灵姝。当年谈香乐是偷袭得手,但寒灵姝也避了些微,故不可能胸口有断骨。而且这根断骨还戳向了心肺,寒灵姝要受了这样的伤,根本逃不出风舵城。
「找到辛珊思,她杀…」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蒙曜冷声:「辛珊思十三年前多大?你不会以为密宗第一高手是死在一五岁小女娃手里吧?」挨近些微,小声问,「伤是不是有问题?」
达泰转眼,对上他戏谑的双目。
蒙曜是一点不惧他眼里的毒辣,唇角微扬又迅速落下,神色一收,似命令一般地道:「诵经七七四十九日,然后…扶灵归西佛隆寺。」
「你已经位高权重…」达泰压着声:「再掌密宗,就不怕撑死吗?」
「撑死是我的事。」蒙曜嘴朝着棺中一努,又凑近了些达泰,低语:「你有閒心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本王那个…不知在哪的小师叔吧。」斜眼望向不远处的石碑,「你说她竖块碑这,只是想告诉我们师叔祖死了,还是要告诉谁,寒灵姝一脉未断绝?」
达泰脖子都气粗了:「王爷在意指什么,老僧不知。想要密宗,你儘管放马来拿就是了。」
「好。」蒙曜退身:「回府。」
僧人围圈外的方盛励,见两人凑一块嘀咕,就知肯定说的是秘密,只凝神细听,也没听着一字半句,抓心挠肺。诚南王走了,再留在此也没什么意思,便也跟着离开了。
他一走,剩下的那些江湖人士就晓得没热闹了,有些不太甘愿地散了。达泰站在棺旁,看着棺中遗骨,脱下左腕上的珠串,数起了佛珠。
诚南王张口闭口小师叔,不就是在警告他切勿轻举妄动吗?
寒灵姝亲传的弟子,定修的是《混元十三章经》。在她与他之间,西佛隆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即使这个辛珊思不入佛门,西佛隆寺也会礼待她。
十三年了,达泰私以为自己早取代了寒灵姝,可事实是寒灵姝即便死了十三年,依旧是他的噩梦。她丧在他手里又如何?
在外人眼里,他达泰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寒灵姝赐予。瞧瞧,这墓才昭示,诚南王就来要密宗了。
「哈哈…」达泰笑自己,他这一生都活在寒灵姝的阴影下。寒灵姝虽为嫡出,可他才是能传宗的男儿。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明知道棺中不是她,可他连掀棺的胆气都没有。
老泪纵横,就这么回西佛隆寺,他不甘!可不甘又如何,膝盖一软,跪下靠着棺痛哭。
蒙曜刚回到府上,就闻辛良友请见。倒不意外,但他没兴趣:「不见。」虎毒尚不食子,那辛良友就是有大才,他也不会用。
「王爷,」巴山想了一天一夜了:「您说姓阎的那姑娘是不是…」
「暂不要去沾。」蒙曜笑目:「达泰会帮我们确认。」
傍晚时分,寒风再起。天黑,一袭白衣漫走在洛河边,轻踏雪,不留痕,停在了紫樱丘南的树林边。站到夜半,等来了人。
「阿爸。」
「你该离开洛河城了?」才在外风吹雪淋两日,达泰脸皮子就冻裂了。
谈思瑜担心地看着她父,说出自己的疑虑:「这墓会不会是诚南王…」
「不会,我已经查过土层和棺木了,确是旧年埋的。」
「那您真的要扶灵回西佛隆寺?」谈思瑜一想到旁人承了寒灵姝的功力,心里的酸就不住往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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