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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

「休,你的戒指很漂亮。」

江秋凉省去了「博士」两个人,这样的称呼在无形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样的方式也被休用在他身上。

他再次开口:「将它戴在食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休扫了江秋凉一眼,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食指。

他用右手的食指指尖轻轻抚摸戒指:「没有特别的含义,是我还在医学院时,一个朋友赠与我的。好看我就留下了,大小刚好合适食指,他的眼光很好,不是吗?」

江秋凉肯定道:「是的。他现在还在法兰西吗?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他。」

「在的,我相信你们一定有机会相见。」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我刚毕业就来了,大概两年前。」休露出了一个很熟悉的笑,「阿兰,你其实不必绕圈子,虽然通过戒指挑起话题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你其实是可以直接问出口的,我很乐意效劳。」

休把右手覆盖在左手上,遮住了戒指,他又恢復成了从容慵懒的掌控者。

江秋凉失笑,无论从朋友还是医生角度,休都很合适,和他谈话省去了很多力气,远比他想像的轻鬆。

某种程度上,的确如他所言,有成为怪物的潜质。

「似乎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口……」

休故作沉思,江秋凉知道他的心中早有决断,因为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巨幅油画。

江秋凉适时道:「不如先从油画说起?」

休笑道:「正和我意,就从这幅画说起吧。」

时间的指针转动,一圈圈倒回从前。

「或许诺埃尔已经和你说过了,这幅画是你要求买回来的,那时候你才十岁,已经很有艺术审美天赋了。即使从现在的角度,这幅画也很有收藏价值。你知道有杜维恩勋爵吗?」

「那个很有生意头脑的美国商人?」

「是,但他不止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他还使欧洲的文化融入美国。杜维恩勋爵面对威廉·塔纳的《桥和塔》时,说了一句话,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他说,『如果我拥有这幅画,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江秋凉点评道:「很浪漫。」

休的笑在灯光下很淡:「克洛德将军说,同样的话,你十岁时也对他说过,人小鬼大。」

江秋凉在休的描述中勾勒着十岁时阿兰的形象,稚气的男孩抬起脸,对着近旁的父亲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一幅美术作品的喜爱。

很法兰西的画面。

江秋凉唇角勾起一抹笑,回应道:「说起杜维恩我总能想起梅隆。」

「我的画从未像你在场时看起来那么美妙。」休模仿着悲伤沙哑的腔调,「是这句话?」

江秋凉有些讶异地抬眼,对上休深灰的眼睛:「没错,就是这句。」

休的眼神很温柔:「我想这大概就是诺埃尔先生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了。阿兰,他喜欢你,喜欢你对他一览无遗的欣赏。」

江秋凉想到了一个典故。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高山流水以此为美。

可江秋凉不是阿兰,所有人却把他当作阿兰。

在江秋凉眼中,也不过是一幅摄人心魄的油画,如果这幅画被挂在挪威国家美术馆,他或许会在它前面驻足欣赏,感慨画家出类拔萃的天赋。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随后他会跟着人群走出美术馆,在街上寻找一家合适的餐馆解决自己的午饭,然后将这幅画抛诸脑后,很久都不会再想起它。

缘分很奇妙,有人只能看到徒有其表的外壳,有人却能看见它掩藏在美貌之下撕裂的灵魂。

与它有缘的不是江秋凉,而是克洛德将军的儿子阿兰。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剎那将室内照得苍白一片。

楼下传来了很尖锐的噪音,紧接而来的是划破天际的轰鸣。

直觉拉扯江秋凉的神经,暴雨打在他的灵魂上,湿漉漉的。

从床上爬起来,两条腿垂在床沿,有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别动,我去看。」休提着煤油灯,从一路走到门口,橙黄的光照亮了油画,一闪而过的狄奥尼索斯静静看着一切发生,目光悲悯。

江秋凉搭在毛毯上的手抖了一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出惨白。

休走出门,扒在栏杆上对着下面喊了一句,楼下回应了他什么,雨声太大了,江秋凉听不清。

他脑中嗡嗡作响,灵魂上落下的水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而他只是一眨不眨,和黑暗之中的油画对视。

休很快去而復返,语气依旧轻鬆:「诺埃尔在楼下摔碎了一个葡萄酒杯,他可真够倒霉的……」

很快他停住了,眉头紧促:「阿兰,你怎么了?」

江秋凉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有多差,他开口酸涩:「休,你能照亮一下油画吗?最好只是我的……」

没等休举起煤油灯,又一道惊雷撕开黑暗,肆意叫嚣在巨幅油画上。

女祭司和演奏者神情惶恐,注视着森林的深处,仿佛黑暗中有呼之欲出的恶魔。

狄奥尼索斯不是看向别处,而是直直盯着画外的人。他高举双柄酒杯,似乎在无声之中致敬,他的眼中饱含悲悯,血泪从他的左眼滴下,划过苍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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