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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突围的季节

稿子完成后,海明威似乎染上了弗里德里希·尼采所说的那种“对完成之物的忧伤”。在写给编辑欧内斯特·沃尔什的信中,他说自己“心里累得要死”,严重透支,而且“孤独透顶” [1] 。他每天去塞纳河里游泳,纵酒无度。但是他实在太过疲惫,连威士忌都无法把他灌醉。

意大利在召唤,他等不及要踏上一次复健之行,“让他的头脑恢复正常” [2] 。但哈德莉不能和他同去了,因为邦比刚刚被送回了巴黎。海明威对沃尔什开玩笑说,他本来觉得去威尼斯“浪漫地打上几炮”可能很有益健康,但是想到会留下一群私生子,抚养费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就没有另带一个姑娘去。

现实中的潘普洛纳“观光团”成员们,已经分散到了世界各个角落。杜芙·特怀斯登夫人一直靠赊账住在一家乡下旅馆里,最终她会回到蒙帕纳斯,重新成为那里的塞壬。在海明威小说的最后几段,主人公杰克·巴恩斯去马德里拯救杜芙:那个斗牛士——“帕尔马的尼诺”——意识到她其实很让自己丢脸,他们就各奔东西了。(“他想让我留长发,”她向杰克坦白,“我,长头发,你想象得出吗?我会是什么鬼样子啊。” [3] )结尾处他们又回到了小说开篇时的那种关系中——相互爱慕,注定痛苦:

“哦,杰克,”波莱特说,“我们要是能在一起该多好呀。”……

“是啊,”我说,“单想想就真他妈的美啊。” [4]

虽然故事里的杜芙和杰克永远分不开了,但现实中的杜芙·特怀斯登似乎在这本书完成后就永远退出了海明威的生活。大概在这时,海明威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海明威台启”。倦怠的字迹,内容是求他借给她一点钱。

“我想要3000法郎,但是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吧。”她写道。 [5]

这是个厚脸皮的请求,特别是考虑到海明威仍在依靠妻子的信托基金生活。(可能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怀斯登尤其周全地把信寄给了丁戈酒吧的招待,托他直接交给海明威,而没有寄到海明威家里。)特怀斯登还补充说,钱的事,事出紧迫:她在乡村旅店里面赊的账实在太多了,不敢不给钱就逃跑。

“我现在是一时困窘,仅此一次,只是暂时的,我肯定会还给你。”

他是否把钱借给了她,我们不得而知,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似乎他们一度亲密的关系在那个秋天走到了尽头。这种分裂并不是一刀两断,他们可能只是发现,两人的相通之处并不像先前以为的那样多——或者如今特怀斯登的用处耗尽,海明威对她不再感兴趣了。可能海明威和勒布一样,只是发现她“已经不再重要了”。海明威也许没有像勒布那样把特怀斯登弄上床,但是她最后给他的东西,远远比给勒布的重要得多。

现在他在书里创造了一个更好的她,文学世界中的那个她更加听从作家的摆布,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也更受作家的青睐。

与此同时,唐纳德·斯图尔特被叫回了洛杉矶。从里维埃拉回到巴黎时,他收到了出版社拍来的一封电报,告知他,他的一本书被米高梅(MGM)选中,电影公司希望在编剧的时候有他在场。斯图尔特带着顾虑接受了邀约。

“我知道,多数作家朋友一提到好莱坞,言语中就满含鄙视,”他后来说,“但是我说服自己,这能让我找到一批新的、更广泛的观众。” [6]

当他回到纽约,看到自己的头像出现在《镜报》(Mirror )头条时,一切迟疑都涣然消释了。“被当作一个重要的‘猎物’,这真让人激动。”能在火车上和人说自己要去好莱坞编电影,同样挺有面子的。

哈罗德·勒布和比尔·史密斯也决定回美国。他们俩之间的友谊是从潘普洛纳征程的废墟上成长起来的。奔牛节之后,当海明威忙于记录节庆期间的事件以创作小说时,当斯图尔特在里维埃拉晒日光浴时,勒布和史密斯一起骑自行车探索了莱茵河和沃尔姆斯(Worms)——该城是勒布父族的故地。接着他们回到巴黎,一起加入了另一场很不同的狂欢,这回陪同的还有两位夜总会女招待。 [7]

对勒布来说,这场狂欢更像是一场终曲。《扫帚》已停刊,与海明威的友谊如梦一场,和杜芙夫人的恋情也在一个最不和谐的音符上告终。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勒布说到自己回纽约的决定时这样写道,“我的书《杜达布》就要出版了。我将回到远方的故土,相隔重洋,它望上去是一片闪耀着白塔青山的土地。”在巴黎的时光给了他很多教训,包括“对于一个朋友,有什么可以指望,有什么不能指望” [8] 。

勒布很快会意识到,一刀两断、再不往来是不可能的。海明威从西班牙回巴黎之后,勒布还和他打过一次网球。即使友谊显然已走到了尽头,勒布还声称他特意让了海明威几盘,想借此修补他们的友情。但这种让步也只是给海明威的新作添砖加瓦罢了:在小说中,爱上波莱特夫人之后,罗伯特·科恩的球技一落千丈。知道自己的好意打了水漂,勒布开始迁怒于海明威的写作。

“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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