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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着陆方式

“哲学的任务就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

政治老师的棕色皮带上扣着一大串钥匙,随着他板书的动作颠晃,和窗外的蝉叫一唱一和。

衣摆扎进裤子,挺着啤酒肚就显劣势,捂出的汗从底下爬上来,以皮带为地基长成一圈不规则的山峰。

他转过身来,右手闲逸地扣在地基上。

“这句话出自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

政治老师用灰白的指头用力戳背后的黑板,“啊,同学们,建议你们把这二十来个字,誊抄在我们教材的扉页,时刻体会,勉励自己。

尤其是某些四十个选择题错三十八个的同学。”

角落传来一句声调高扬的拆台:“老师,是三十来个字。”

无聊,幼稚,不好笑。

但因为这是此学期最后一节课,他们即将迎来高中生涯最后一个长假,大家心情都很激动兴奋,热烈地笑起来,个个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等待老师的表情和反应。

“哦,可以看出来黄晨遇数学很好,那你顺便数一数你面前那张专练卷上有多少个红叉。”

黄晨遇理直气壮:“老师,三十八个。”

政治老师空手做了一个开扇摇扇的动作,觑他:“为了给你留面子都没点你名了,赶上来自取其辱。”

一群人又倒戈去转头笑他。

整个教室就袁木一人心不在焉,注视着探进窗栏的枝桠。

外面的世界十分灿烂,茂密的绿叶接住了被打碎的太阳,风拥过来,引发一场树的战栗,一阵光的闪动。

叶与叶碰撞,像下雨的声音。

他想起那个雨夜,站在阳台同夜幕一起俯视自己的裘榆。

“但是有且仅有一位同学,这张专练卷全对。”

有捧场的,也有不以为意的,然后都配合地喊起来:“袁木——”

袁木收起目光,盯回讲台,裘榆却还在脑海里。

袁茶讲裘榆脾气古怪难以相处,在她胆战心惊地描述下,袁木能想象出他刻薄的姿态。

裘榆常摆一副臭脸,不论对亲或对疏,他高兴的时候不会开怀正经地笑,不高兴的时候就更不屑于好好说话。

他是尖锐的,在这个圆钝普通的世界里。

可他回忆他,总存有温柔的轮廓,暖和的颜色。

这让袁木感到惶然,不安全。

“我先带你们看一道高频易错题。”

政治老师扒了扒厚重的镜片,“袁木同学起来说一下16题选什么。”

“C。”

“原因。”

“现象多样,而本质唯一。”

“很好,啊,知识点抓得很准确。”

袁木坐下后回了神,才把黑板上那句话完整地默读一遍。

顽固之壁确实蛮横地竖在现实生活的四面八方,但袁木从未得以软的方式着陆过。

也许是无法到达哲学教授的平面,靠眼前这本扁薄贫乏的政治教材来看,他越学哲学越觉得世界荒唐。

最讨厌政治,偏偏这门课分数最高——是千万件荒唐事的其中之一。

老师开始讲课,他再看向窗外,枝桠退了出去。

课堂没有意思,它和风玩去了。

又难以自制地,莫名地,想起那天早上,被裹在光和雾里等候他的裘榆。

做树真好,是树就好了。

离放学铃响还剩几分钟,隔壁和楼上便起推桌拉椅的动静,伴一串串嚎叫和隆隆的跑步声,袁木周围的同学也被传染了似的也躁动不停,蠢蠢欲疯。

政治老师背手站在讲台边,不高兴地停了几分钟,最后妥协地摆手下课。

王成星挂上书包要跑,记起一件未解决的事,赶紧把钢笔从书包侧兜掏出来递到袁木眼下。

“这个,和上一支差不离吧?”

袁木看了一眼,不见犹豫地点点头。

“好嘞!”王成星欢呼一声,“拜拜,假期愉快!”一转眼就溜没烟了。

上次杨岚清把那支钢笔的历史追溯到小学时期,也就是十几年前,袁木细想也为这个数字吃惊。

他忘了自己为它换过几次管芯,初中时甚至还请人补过漆,拿着一支五块钱不到的货排去店里,老板都笑说不值得。

但因为是方琼牵着他去买的,袁木就扔不掉它。

那个下午,方琼第一次接他放学,袁茶还在家里等着吃奶,她却为他挑一支笔而停留很长时间。

袁木出了校门,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第三个垃圾桶时,把手里的钢笔丢了进去。

今天他又选了小路,将拐弯进巷口,袁木停下脚步。

来人差点撞上他,急忙后退几步,慌里慌张地要逃开,又差点摔倒,干脆尴尬地僵着不动了。

“跟着我干什么?”

火红褪成粉红,劣质扫把变成富贵牡丹花。

“谁跟你了,路是你买的?”

袁木没兴趣吵小学生式的架,说:“不是为了打架的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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