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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页

杜玉章觉得这小太监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紧紧攥着玉坠,眼睛里竟像是有泪光似的。就连嘴唇也在哆嗦,好像心里在激烈地挣扎。

「嗯?什么事?」

「我……我去重新替你泡一杯茶吧!这杯不好了……太浓了……我……」

杜玉章闻言一笑。

「我说过,我不挑浓淡。没事的,这杯就可以。」

说罢,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又向小太监笑了一笑。

虽然他额上头髮凌乱,面色也苍白如纸,唇上更无血色。但这一笑,却当真如三春暖阳,将这幽暗的寝殿,都注入一丝暖意。

……

后来,一个春天,江南某寺庙迎来一名青年香客。

那人形容枯槁,衣着破落,连一件行李都没有。可他捐给庙里足以买下一座大宅和百亩良田的香火钱,要点一盏长生灯。

「这灯要供奉给谁?」

「大燕宰相杜玉章。」

住持手一抖,吃惊地看着香客。

「莫非是那个勾结西蛮,卖国求荣,被当今圣上下令斩首示众的罪臣杜玉章?!…」

「就是他。」

「这样一个卖国贼……人人唾骂!施主与他有何因缘?竟然要给他点长生灯?」

「我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煎熬时,做下泯灭天良的事。他将我当个人看,我却害了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

香客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在他脏污的脸上流淌下来,洗出两条沟壑。

「他曾经一笑渡我,让我知道自己还是个人。我,却害了他。」

他怀里揣着徐妃赏下的大笔银子,却像乞丐一样活着。他忍饥挨饿,受尽白眼,决不肯让自己过的舒服些。但他知道,他过得再苦也不够赎罪……因为他当年的助纣为虐,杜大人最后落了那么惨的下场……是身败名裂,死不瞑目。

如果他早知道后面的一切,他不会端上那杯掺了药粉的茶。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却有很多但是。

————————

「林安这狗东西,动作这样慢!」

李广宁端坐龙椅,心内焦躁不已。

「杜卿伤势严重,他却磨磨蹭蹭!当真可恶!」

「老奴这就派人再去催一趟。」

王礼说完,试探地问,「万岁,杜相的身子……看着却有些不妥似的。是不是该派人好生照顾着,万不能再闪失了?」

「是啊。这次,朕就不让他走了。王礼,你派人将朕寝宫内那一直空着的几间屋子腾出来,叫杜卿搬进去。」

「寝宫内?」王礼吃了一惊,「那几间屋子,陛下不是说妨碍您的清净,谁也不许住吗?之前徐妃一直想搬进去,最后连太后出马,您都没同意。这……杜相搬进去了,岂不是落人口舌?」

「这不一样。」李广宁声音有些落寞,「原本东宫时候,他就住在朕屋子的外面。一住就是七年,朕早就习惯了,谈不上妨碍清净。倒是这三年,朕独自住这么大间寝宫,还当真有些寂寞。」

这话说出来,王礼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谁不知道,陛下从不准人提起东宫旧事,尤其不能提杜相给他做侍郎的事情?谁要是多嘴,轻则鞭打一顿,重则逐出宫闱!

今日他竟然自己提起?难道,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王礼何等人也。伺候李广宁多年,早就成了人精。震惊过后,他就明白过来——只怕是这次杜相遇险,二人之间反而是峰迴路转,有了转机。

「陛下,杜相昨日确实身陷险境。还好吉人自有天相,最终化险为夷。」

「吉人天相?」李广宁冷哼一声,「还不是一贯的不听话,自找的险境。要是听我的,早入宫中,还有这些事吗?别在朝堂上碍人的眼,谁会动他?」

「但是经过这次,想必今后杜大人必然更加能体谅陛下的苦心了。」

「……起码,他知道自己是对不住朕的。」

李广宁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时带着笑,连眼角眉梢都柔和了。

「他亲口说,对不住朕。说他从前做事不对,但今后,不会再让朕担忧了。」

王礼抽了一口气。他是旁观者清,老早就知道李广宁的死穴——无非是耿耿于怀杜玉章三年前想置他于死地,之后却若无其事,没有一点愧疚,更不要提什么悔改。叫陛下心里没有一点底,不知道现在杜玉章的驯顺到底是真心服软,还是蓄势而动,说不定哪天又毫无征兆地反水了?

只是,王礼清楚归清楚,却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从一开始就在李广宁身边,也认识杜玉章十年。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谁能够真的假象示人十年,却当真毫无破绽?

「既然杜相有了悔改之意,那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李广宁瞥了王礼一眼,嘴角却带着笑意,「将你正经事都做了去!多上点心,不要让他刚搬进来就缺东少西。要是那帮狗奴才不知好歹,怠慢了他,你也脱不了干係!」

「是!奴才这就去!」

王礼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恰巧在殿外,就遇到了奉旨而来的林安。

「林安,今日陛下心情不错。只是关係到杜大人的事,你千万别乱说。那是陛下心里在意的人,要是哪句说错了,仔细你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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