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那天夜里下了雨，第二天早上鲍勃透过窗户往外看，发现天地又恢复了原样，松了一口气。

到了十点，他已经在麻利地擦着铜器，心里把昨天看作是一场噩梦。都是因为大雾。他被黑暗吓得失去了理智。在熟悉的天气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准备今天上午十一点给她打电话——很可能不会有结果。要是那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这并不重要。

顺便说一句，那个英镑已经彻底打了水漂，不是吗？

十点五十五分，他又从酒馆出来了。天空很蓝，阳光灿烂，还刮着风。艾拉用“清新”来形容今天的天气，没有比这更贴切更美好的词了。污水流走了，人行道上的淤泥反着亮蓝色的光，自行车在上面打滑，凛冽的风吹打着你的脸，石板路也闪闪发光，一切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所有这些让他轻快地飘进电话亭，没有一丁点消极的内省。

但一进去，随着门紧紧关上，路上的车流声被隔绝在外，呼呼的风声也成了呻吟的旧敌，闷热的电话亭里散发着陈旧的气味，他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又要面对自己的问题了。

他投进两便士，等了好久才有人接电话。

“霍尔本，”他说，“X143号。”

“霍尔本X143号？”

“是的。”

很长一阵安静……

“喂？”

按下“A”键，硬币滑落。

“你好，你好！”

“喂？”

“是霍尔本X143号吗？”

“对。”

“请问詹妮·梅普尔小姐在吗？”

“在。她在楼上。请稍等。”

“好的。非常感谢。”

他终于找到她了。她正在下楼来接他的电话——现在。他要跟她说话了。“她来了，她是我的，我的甜心！”那是丁尼生的诗句。完全不搭。下一句是什么？“可曾有过如此轻快的脚步……”他不记得了。她会解释，他也当然会原谅她。她来了。他几乎不敢相信。

“你好，在吗？”她问话的语气很不友好。

“你好，是詹妮·梅普尔小姐吗？”

“是的。”

“你好，梅普尔小姐。”

“你好，你是谁？”

“你猜不出来吗？”

“恐怕我猜不出来。”

“我是‘鲍勃’。”他有意重读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愉快而又热情。“哦——是你吗，鲍勃？”她说，“你打电话来我真高兴。你好吗？”

他注意到她很自然地说出了“鲍勃”两字——感觉得到了巨大的安慰。

“问题是你怎么样？”他说，“你怎么了？”

“嗯，我不得不出了趟城。咱们见面时我再告诉你吧。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鲍勃。”

她又说了鲍勃的名字，而且完全是活泼自然地脱口而出。这让他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她的脸皮也真厚——上帝保佑她。仿佛他是个老朋友——仿佛他们之间真有点什么似的。

“没有，没关系。我打了一两次电话，但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得意起来，说话总会吞音。

“哦，还好。”她说，“但我希望你没有生气。”

“没有，完全没有。那，咱们什么时候见面？”

“噢，听你的。”

“嗯。那，我想想……呃，我跟你说，詹妮……”

“什么，鲍勃？”

事情越来越荒唐了。她对他大献殷勤。但他可以接受，毕竟他昨天在大雾中受了伤。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他接着说，“我只有下午有空。”

“噢，那下午又有什么问题呢，亲爱的？”

“亲爱的！”听起来她把他看作是她自己的了。真不要脸——但又让人无比振奋。

归根结底，或许这真是一段感情。他敢回应吗？

“呃，亲爱的，”他说出来了（他回应了），“如果你能出来，就没问题。”

“可以。我能出来。你说几点，我去见你。”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活泼，带着甜甜的孩子气。它天真、纯洁、友好，跟她给他的初吻一样。在他听起来就像是诱惑的音乐，让人感到既舒服，又兴奋，让他浑身洋溢着热情的喜悦。以她奇怪的方式，她绝对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孩。

“不过，我跟你说，”她接着说，“我今天下午要跟一个女朋友出去。明天怎么样？”

他回答说可以。于是他们约好三点一刻在大波特兰街车站对面的“绿人”门口见。那里对他来说最方便，她赶过去也容易。他们可以去看电影。

“好吧，”鲍勃说，“那就再见了。”

“再见，亲爱的。”说完，她挂了电话。

他回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里。好了，就这样，他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一边对自己说。没什么事，他已经搞定了。她是个奇怪的小家伙。当然，他并不介意。

他回到酒馆时，桑德先生已经坐在吧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