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前十分钟到了，但是她还没到。他克制住自己，在附近走了走，又提前一分钟回到原地。
他朝尤思顿路看去，她正从远处往这边走，向他招手，他也向她招手。他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了。此刻，阳光灿烂，他们还有整个下午的时光可以共度。两人都笑了。
“你好，”她说，“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
他领着她往托特纳姆法院路走。两人情绪很好，一路走一路聊。
“今天下午天气真好，”他说，“我想我们可以去汉普斯特德那儿散散步。”
“散步？”她立刻显得迟疑起来。某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奇怪的、任性的固执。前几天晚上，当他试图对她表现得盛气凌人时，这个眼神也出现过。他决定趁早挽回。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他立刻说，“但你要是能去就再好不过了。去吧。”
他告诫自己，他如此疯狂迫切地想让她跟自己去散步，并非因为已经以某种方式爱上了她，而仅仅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爱上她——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尽管如此，事实是，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疯狂迫切地想让身边的这个可人儿同自己去散步。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好吧，”她顿了顿，欣然同意了，“我去。”
“哦——太好了，”他说，“这样吧，我们从沃伦街乘地铁过去，到汉普斯特德下车。怎么样？”
看到他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她忍不住挤出一丝微笑，并且有意让他看到。她对自己的权力感到满意，于是对给他的赏赐加以美化。
“今天去那儿散步应该很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说着，他便搂着她，两人一起穿过马路，“呃——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她对他的手臂半推半就了一下。于是他便暖暖地拥着她，他的手感觉到她脉搏的诱人气息。
“哦，”她说，“我跟平时一样——瞎忙——”
“瞎忙。”鲍勃鼓励地冲她笑笑。（她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词？）
“哦——我也是瞎忙。”他没能克制住自己，“我猜，主要都是因为你。”
“噢，”她说，“我好像没什么意思吧。”
他看到她丰满的嘴唇、微笑的脸庞，还有轻盈撩人的体态。他决定，为了这样的美貌，他情愿去死。
“是不是？”她有意卖弄风情，又加了一句。
她做得有点过，她太了解自己的魅力了。突然，和以前一样，事情再次出现了转变，这种转变难以解释，随时可能发生，也是鲍勃痛苦的缘由，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哦，我不知道。”他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便松开了手。
不过，她全然不觉，仍然兴高采烈。他们走到沃伦街地铁站，进了电梯。
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只是在列车的轰隆声中保持微笑。他好奇其他乘客会怎么看他们，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估计看不出什么来，因为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他们从汉普斯特德站出来，开始爬山。一路上，她开心地说着话，气喘吁吁地跟他讲关于她妈妈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妈妈已经去世了，她很崇拜她妈妈。
“而且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她说，“她有迷人的橄榄色皮肤，还有棕色的眼睛，等等。她更像南方人，嗯。她跟我一点都不像——因为我金发碧眼。好玩吧，是不是？”
“不管怎样，非常好。”鲍勃说。
“不是的——但是这很有意思，不是吗？因为我并没有染发。我的发色是天生的。我天生如此。”
“我知道你是天生的。”鲍勃说。（他没作声，心里想着她那双与金发相配的天生的蓝眼睛）
“而且金发的人并不多，是吧？但是这一点不像我妈妈。她肤色深，而且特别漂亮。”
“呃——难道你不漂亮吗？”
“是的。我不漂亮。尽管我已经比以前漂亮了。你应该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好丑。真的。我长大以后变漂亮了。我记得做用人的时候，夫人对我说的话，她说：‘詹妮，我一开始没觉得你怎么样，但我相信你最终会变美的。’那时我大概十五岁……那地方可不太好玩……”
他们爬到山顶了。
“啊！”她说，“看那片池塘！”她很开心。阳光热烈地洒下来，照在四周的荒野上。山下的伦敦城显得格外遥远，不但从视野里消失，也从心中消散。
山上很冷、很静，湖边有几个孩子在划船。出于对这种静谧的敬畏，鲍勃和詹妮压低了声音，他们在孩子们身边停下脚步，出神地看他们划来划去。一阵微风拂来，水面荡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