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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于是,这个晴朗冬日下午的活动就成了鲍勃的秘密,他先从南门进入摄政公园,然后向北一直走到动物园,最后出来到卡姆登镇。接着,他沿蒙特街一直走到汉普斯特德路,在一家叫“里昂”的拥挤的小餐厅喝茶。

这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人气很旺,奇怪的是他很喜欢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抽了三支烟。等他出来时,暮色已经笼罩大地。鲍勃很喜欢黄昏的感觉。整个白天,汉普斯特德路死气沉沉,灰蒙蒙、脏兮兮的,有轨电车不时呼啸而过。但黄昏时分,这里却璀璨炫目。华灯初上,五彩斑斓——连有轨电车的声音也成了夜色临近时浪漫的雷点。他兴高采烈地朝西区走去。

五点半时,他到了查令十字路,在那儿看了半小时的书。随后,他在王宫剧院的街角喝了一杯,出来之后又沿沙夫茨伯里大道继续散步。

高高的晚霞映红了天空,让人豪情万丈,鲍勃的心情也在这个城市闪耀的淡紫色光辉里达到最纯粹的平静和满足。此情此景之壮观不可言喻,而生活之美好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者,至少,生活可以美好到无法形容,并且他打算为之而努力。

鲍勃对来往路人的存在毫不在意。他观察他们的脸庞,甚至与他们眼神交会,但只把他们看作是在自己的灵魂嬉戏之处——偌大的伦敦城里莫名移动的物件而已。当然,除非在鲜有的神圣或是动情时刻,是否每个人都相信其他人的灵魂真实存在,这一点的确值得怀疑。但是今晚,由于虚荣心作怪,鲍勃逾越了这一人之常情。

也因为心情大好,他又在沃德街街角的酒馆喝了一杯,这里灯光明亮,生意兴隆。因为酒馆的女招待和蔼可亲,又因为他为她感到一种美好的遗憾——因为她并不存在,因为她并未打算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美好到无法形容,而尽管如此又和蔼可亲——他极其愉快而又仁慈地同她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接着便出来继续沿沃德街走着。

因为年轻气盛,今晚又休息,于是他便把崇高思想放在一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把它们暂时收好放在身边,知道自己需要时随时可以重新拿到),开始饶有兴致地逛起商店来,一边欣赏夜色和被商店灯光照亮的人,一边思考该如何打发剩下的时间。他决定去国会大厦或者广场看看,并且打算在街角餐厅吃完饭后再决定去哪一个。现在,他决定了,去广场。

不过,即使到了现在,去吃晚饭还是有点早,而且街上这么热闹,他还不想离开。于是他又回到沃德街,朝沙夫茨伯里大道走去。

鲍勃总是在沃德街拐弯,因为这里是全城女人的首选目的地。在他及大多数来自各个阶层的年轻男人看来,他们的行为会让人反感、恐惧,却仍然具有可怕的吸引力和魅力,尽管他骄傲地认为自己比其他男人的这种冒险行为要更胜一筹。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已经对这类冒险不感兴趣了,因为他出过海,在外国的港口,他的行为既算不上古怪,也算不上势利。

今晚也一样,他从女人和女孩们身边经过,她们有的在商店门口徘徊,有的漫无目的地穿过马路,有的成群结队地沉浸于八卦和说自己同类的坏话,令她们内部四分五裂——今晚,因为鲍勃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还记得表现自己骑士风度的那一段,于是有了一种新的兴致。

的确,他的虚荣心演变成了这些:他再次热烈地感到自己与其他男人的不同——当然,尤其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些在路上游荡、搜寻漂亮姑娘的男人,因为他自己已经对她们产生了一种朴素而崇高的态度。

事实上,没过多久,鲍勃就感到有点好笑了,他在精神上达到了自负的程度,表现之一就是鲜少对人放弃希望。他刚买了一份报纸,又重新沿着沙夫茨伯里大道散步时,看见同侧的人行道上迎面走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他觉得自己认出来是她。

再走近几步,他看清楚确实是她。他立刻慌乱起来,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跟她打招呼。她正在跟朋友说话,直到他快要走过去时才注意到他。但她突然明亮地笑起来,停下了脚步。

“你好!——你好吗?”她伸出手来。

“你好!”他低头冲她笑。她的朋友(不是昨晚的那位)得体地走开了,驻足在大约五米远处的商店橱窗。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她问,看起来情绪很好。

“哦——随便逛逛。”

“那——跟我来喝点东西吧。”

“好啊。我们去哪儿?”

“晚安,贝特。”她冲朋友叫道。

“晚安,詹!”她的朋友应了一声,就先走了。

两人一起朝皮卡迪利走去。他去看她的脸,漂亮、时髦,被深深地吸引了。她看上去真不像[9]。有人看他们,在他看来,那是羡慕的眼光。他的整个夜晚因此而改变。他欣喜若狂。

[9]指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