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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什么都懂,却鲜少管事,支颐笑看着自己的江山走向毁灭,等待着悬挂在自己头顶的利刃落下。

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拂拂匆忙低下了眼,心里很乱。

虽然知道她这样想无异于三观爆炸,可她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点儿对牧临川的同情。

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牧临川与么妮很像。可是后来,拂拂就明白了,就算牧临川再像么妮,他也不是她。

想到这儿,陆拂拂拢上书卷,转头一看雕花窗外,不由低呼了一声。

「下雪了。」

少女搁下书卷敏捷地跑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扭头笑道:「陛下你看下雪了!」

少年看着她发呆,心中讥讽道,不就是下雪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雪花片片飞散,零落枝头,初时不多,很快,便如席子一般覆压下来,隔墙梅花细细香。

少女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伸着手去接窗外的飞雪。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寒意钻入鼻腔,拂拂看书看得困怠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拂拂扭头看向他。

少女眼里好似蕴着两弯光光的小月牙儿,将生活中这些微不足道,却令人微感惊喜的小事,都一一与他分享。

陆拂拂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雪,惊喜渐渐淡去,随之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无边的失落。

「这雪下得这么大,流民肯定愈加难熬了。」

拂拂低声道:「本以为开春就能暖和起来了。」

她看向外面这冷寂的长夜,上京的寒夜并不悽苦,隔着飞雪依然有笙箫声隐隐传来。

倒不是她吃饱了撑着,悲天悯人。

只是

陆拂拂心里忡忡直跳,扯了扯自己身上这狐裘,脸上臊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不配罢了。

往室内一看。

银楹金柱,珠帘玉壁,殿内烧着上好的银炭,胡桃小几上陈设着琉璃碗、水晶钵一应器具,在烛光下泛着五彩的异光。

她配不上这么好的吃穿用度。

越想,小姑娘越觉得焦虑和愧疚。

这几天跟着牧临川旁听政事,她知道了如今大雍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以至于易子而食。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到头来却要交税供养他们这些四体不勤,不事生产的废物们,以自己的血餵饱他们,维持他们奢靡的生活。

操他妈的,她背叛了工人阶级。

她是农民的孩子。

拂拂咬牙切齿地解下了身上的狐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门酒肉臭……」牧临川一怔,若有所思地复述道,「路有冻死骨?」

「这诗是谁所作?」

陆拂拂:「你就算知道了也没用。」

少女嗓音一点一点低了下来,「这是杜甫写的。」

牧临川瞳仁深深地凝视着陆拂拂,皱了皱眉。

他不太懂陆拂拂情绪为何这么悲天悯人,这些人死也就死了,死了倒还解脱,大不了下辈子投个好胎。陆拂拂这样拘着他们留在尘世受苦,整日做着这些做不完的农活,饱经战乱颠沛流离之苦,有意思吗?

目光一瞥,瞥见少女怔然失落之色,这感觉让牧临川感到很烦躁。

少年阴郁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道:「开孤的私库赈灾吧。」

国库虽不充裕,他牧家的小金库却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阿父在时本就横征暴敛,卖官鬻爵。到了牧临川继位后,更是被大臣当面怒斥为桓、灵之流,钱帛尽入私门。

实际上,牧临川他物质欲望很低,平常吃得不多,觉也很少睡,又因为病痛,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钱帛堆在私库里烂了也是烂了,倒不如拿出去赈灾。

拂拂简直受宠若惊了,结结巴巴地问:「当、当真?」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从牧临川兜里掏钱?

牧临川盯着她看了半晌,移开了视线,翘起唇角,轻描淡写道:「这不是王后所说吗?叫孤作三个月的明君。」

说着,少年直起身,竟然戴上了斗笠,步出了昭阳殿。

拂拂愕然:「你去哪儿?」

牧临川施施然地蹬着朱漆的高齿木屐,平静道:「孤去处理政事去。」

今夜不睡了,

天子一诺,自然是重于千金的。既然答应了做三个月的明君,那就做三个月的明君。

拂拂想都没想,抓起一盏素绢灯笼,气喘吁吁道:「我也和你一块儿去。」

烛火微光之下,少年帝后,并肩踏雪而去。

……

陛下竟然带头将私库里的钱帛拿出来赈灾,此举可谓震动上京。非但如此,还支使身边人挨个上各上京士族家里讨债。态度可谓十分流氓。

孤都把小金库捐出来了,诸位爱卿看着办吧。

而陆王后更是以身作则,削减了宫中用度,将自己的绫罗首饰也俱都拿出来捐了。

诸位清正耿直,忠心耿耿的大臣私下里聚在一起时,惊疑不定地私下交谈。

「陛下这几日当真改性子了不成?」

虽说是往好的方向改了,但这改变实在是没让他们感到欣慰,而是感到惊悚。生怕这位天子和以往一样,正闷着声儿准备憋个大的呢。

想到当初大朝会时那一面,张秀低声道,「怕是因为那位陆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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