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也抿抿嘴,微动身形挡住顾云秋。
分茶酒肆的点心都是半成品,稍稍上锅加热就能成。
三人坐下只等了一会儿,那茶伯就从茶博士处取回调好的渚山莲叶茶,再送上他们点的吃食。
吃了一会儿,对岸聚宝街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那声音极大,听着像什么重物掉到了地上。
惠民河两岸沿街的大小商铺都跑出人来看,顾云秋占地势,恰好坐在桌边就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那是聚宝街上一个两层高的小楼,几个粗布麻衣的工人正用绳索将小楼上的牌匾摘下。
站在楼顶的年轻小工没经验,一时手滑没拉稳,才叫那四尺长的乌金黑匾咣当砸在地上。
楼下的大师傅指着小工大骂,而从楼里跑出来的主家人,却只着急检查那块匾、指着匾额左下角被砸出来的地方与工人们争论。
除此之外,那栋小楼里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搬着桌椅板凳、瓷瓶奇石,全部堆到门口的一张摊开的黑布上。
远看过去,还真和京中鬼市有点像。
惠民河虽能航船,却只得一丈来宽。
这距离算不上远,所以牌匾被翻转过来时,顾云秋一眼就看清了上面写的是——「盛源银号」四字。
盛源银号是京城里的老字号,鼎盛时期,不仅禁中各省院的银子都存在这儿,而且西北、江南、蜀中都有它的分号。
顾云秋小时,王府的银子也放在此,他现在都还记着盛源庄票上的图样。
如今这是……?
顾云秋当即眯眼睛细看,才发现盛源银号的廊柱上都挂着黑纱,而在同工人们争吵的那个男人,腰上还繫着一条粗麻孝带。
——这是家里有白事?
正疑惑间,那边几个茶客却议论起来:有说当真欺负孤儿寡母的,也有说盛源银号这是自作自受的……
「公……咳,」蒋骏还是不大习惯,侧首轻咳一声后,才轻声问道:「小姐似乎对那票号很感兴趣?」
顾云秋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只是好奇。」
这句好奇,正巧被前来续水的茶伯听着,他笑着,一边抖开方巾擦拭铜壶底部的水,一边介绍道:
「盛源银号吶,我们茶博士的消息灵通,小姐不妨问问?」
瞧他这副挤眉弄眼的样子,顾云秋瞭然,从袖中摸出一小串钱递过去,「既然如此,便请先生说说吧。」
茶伯眉开眼笑,接了那串钱又夸了顾云秋一水儿人美心善、出手阔绰的词,然后才拎着那串钱到前头茶博士的竹席旁。
竹席正中的长案上,右侧顶角有一个铜製水盂,茶伯将那一小串钱解开:叮咚脆响、铜板入盂——
茶博士啪地打开摺扇,将手中醒木一拍: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大千世界各不一般,有道是: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看家财难安。却说那聚宝街上盛源号,原是京中一等一的大钱庄——」
盛源银号最早的东家姓盛名初,关中人士。
他是鞋匠出身,二十多年前当小学徒时,跟着师傅来到京城。
那时惠民河尚未开凿,永嘉坊这片还是未加开化的闾左贫户处。
这里乞者云集、棚屋遍布,贩夫走卒、寒门书生等皆杂居于此。
做鞋的大师傅手艺好,在街上摆摊一年半后,就盘下了城墙下的一个小铺,铺子临街、背靠北水门,交通还算便利。
最要紧的是,铺子盘下来没一年,朝廷就下令开凿惠民河,并要在河上修筑数座拱桥。
而京北的船税卡,也正巧设在他们的鞋铺边。
人工开凿的惠民河虽不宽,但连通了京城南北的河道,也方便各地往来——再不用绕道京畿东郊的析津渡。
较小的货船和渔舟也可直接在河边的船税卡交税,不必再停船上岸到和宁坊省院办换凭牒。
不过因为每回的税银都非定数,所以遇上增减些数目时,船老大就会遣人上岸换钱。
恰好鞋铺子的距离最近,一来二去、一传十十传百,那铺子竟成了来往船商默认的兑银之地。
在这过程中,盛初接触各地商贾,心中渐渐生出经商心思。
尤其是有位西北客商,给他提过他们家乡的炭栈兼营钱庄,每日就管帮客人换钱、剪银,一年的流水也足有万两。
「那盛初,闻得此话心意动,料想万两白银的好买卖,怎就许那卖炭翁做?当即买来酒菜与那客商吃,推杯交盏询问更多细节。」
讲到这儿,茶博士再敲醒木,提起执瓶往面前的墨盏中续水。
其他茶客听得正待兴起,他顿在这里,惹得众人抓心挠肝,纷纷嚷嚷着求后续,又是不尽的铜板叮咚往那铜水盂里灌。
顾云秋押下一口茶,这个他知道:
钱铺、银号在兴业初期,多由其他行业兼顾。
诸如:西北的大源钱庄,原是炭栈;江南的金生钱米店,是米铺兼兑银;而岭南一带的兴同银铺,则兼顾着贩售烟叶。
茶博士自己饮罢一盏润润口,才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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