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庄鹿茸燕窝等铺子云集,是相当热闹的地方,诊所开在这里,两人即便没怎么上心,还是赚了不少钱。
两人身后是西园农场一大家子,王红英以一己之力收容西城等地难民,带着大家开荒种地,在沿江等地搭木屋建棚子,另辟容身之所,所以钱虽然赚了不少,日子还是过得相当拮据。
“她是1926年嫁给中国留日学生回到中国,跟这个学生离婚后才来到沙面租界开了铺子和食堂。”
听到她说的是自己的仇人,细妹搬来一条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目不转睛看着佩佩脸上的伤痕—到底是细皮嫩肉,这一会的工夫,佩佩半边脸都是淤青。
江泠像是对付小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塞给细妹,让她挪到床脚,回头认真看着佩佩的脸,笑道:“这下好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佩佩摇头而笑,“我可不是池鱼,她打的就是我。”
细妹不由得握紧她的手,在要不要告知她真相的问题上挣扎不已。
江泠正色道:“据可靠消息,这个女人不止搜集情报监视这些外国人,她手下有一批日本特务和中国汉奸,以梅花为标志进行活动,我们私下里管他们叫做梅花党。”
“你一个医生,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佩佩捂着脸认真地看着她。
江泠和细妹交换一个眼色,露出狡黠的笑容,“这件事,你应该回家问你妈妈。”
佩佩点点头,相信雷小环有各种奇诡手段,干脆放弃追问,等她亲自来告知。
“前两年日本飞机轰炸广州,就是这些人成群结队为飞机指点目标,日军打过来,又是他们带路,四处劫财杀人放火找花姑娘填补慰安所,非常可恨。”
细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糖果掉落在地。
“别怕,你躲着他们走。”江泠摸摸细妹的脑袋,“不错呢,换了这身,感觉突然变成大姑娘。”
佩佩笑道:“16岁了,要在乡下都该出嫁了。”
细妹满脸通红,一跺脚,捡起糖果跑了。
看到细妹走了,佩佩突然严肃起来,拿过江泠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三个字,“这个东西,哪里有?”
“阿特平?”江泠蹙眉看着手心,连连摇头,“这是日本军管的药,禁药,被抓到要杀头。”
佩佩笑了笑,“世道都成这样了,要是怕杀头,我也不会回广州来。”
江泠点点头,和她轻轻拥抱,附耳道:“我知道,但是我也不会告诉你。佩佩,保重,尽量不要到这里来,这里日本人特别多。”
佩佩走出治疗室,许盛赞为了避人耳目正在屏风内给细妹诊脉,来看病的人在外面坐着等候。
许盛赞冲着佩佩一点头,“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
佩佩拉住细妹,“妹妹,快谢谢大夫。”
细妹不知怎么又害了羞,躲到佩佩身后不说话。
许盛赞把两人送出,请各位病人稍候片刻,匆匆往诊所内室走。
转角的黑暗中,江泠猛地抓住他的手,“她要阿特平。”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
许盛赞长长吁了口气,“我们缺医少药,没法做手术,你以后少到这里来,这里的事情我来应付。”
“我正要跟你说,”江泠笑了笑,“医院请我回去,外科急需人手。”
不等许盛赞开口,她连忙补了一句,“不是正式任职。”
许盛赞摆摆手,强笑道:“不管是不是,这里都不适合你,你不用管我,好好去医院做事。”
两人默然相对,外面的病人呼喊许大夫,许盛赞这才转身离去。
江泠站了片刻,低头看到地上的糖果,走近捡起来。
以前只要有糖果,这小姑娘就能安静一整天,最喜欢糖果的小姑娘长大了,成为他们在广州最强劲有力的一根线……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刚才谈及某件事时小姑娘的表现,脸色骤变,拔腿就走。
她没有去追佩佩和细妹,而是从后门钻出诊所,消失在深深街巷之中。
此时此刻,佩佩有了细妹陪伴,顾不得脸上火烧火燎,在久违的太平路上一步一停,仔细观察。
这条路有几家药房,各种牌子都有,有的看起来像是专门做日本人生意,招牌上面只有日文。
日文汉字看起来也跟中文差不多,不存在走错地方的问题,佩佩停在一家日本字药房门口,稍一迟疑,只见面目狰狞的便衣男人冲过来,口中喊的是日本话!
佩佩和细妹同时伸手,把对方拉进店内,两人惊魂未定,变故又起,店内莫名冲出几个日本士兵,两人押着一个,从里间押出两个矮小的中年男人。
这两个中年男人全说的是日语,看起来像在求饶,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扑到大门角落,抱着门框不撒手。
砰砰,门口响起两声沉闷的枪响,佩佩和细妹抱着头蹲下来,用眼角余光一看,刚刚被抓出来的两个日本人都是脑门中枪,尚未闭眼。
日本士兵很快气势汹汹走了,剩下这些便衣来收拾残局,领头的站在大门口叉腰怒吼,“看到没有,叫你们还卖禁药,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从药房里间走出来,冲着领头的便衣特务抱拳,说的是好听的北方话,“这位大哥,您看看招牌,我们做的都是日本人生意,这日本人买禁药我们也没办法阻止。”
领头的嗤之以鼻,“这两个日本人也是找死,凭着他们的身份,做什么生意不都是赚得要死,非得做这种掉脑袋的生意,他们倒了一手,才赚几个钱,白白把命送了,真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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