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传闻如何,真实的情况如何,对楚燕飞来说,都不过是些可听可不听的小故事而已。
她唯一觉得伤感的是,既然已经定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的生死,那自己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他既已有了死讯,那她自然不用嫁给他。
楚燕飞背着药箱,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三年的时间,已足以让这个刚出绝人谷时,尚还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学了几分人情世故,懂得了行走这世间的规则。
半路上,她救了个孤女,十二岁的女孩儿执意跟着她。
燕飞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女孩儿作伴也好。
小孤女只有个父母取的贱名,燕飞帮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莲子。
莲子虽苦,却养心安神。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谁能静心修身?
燕飞摇了摇头,每每看到受战乱之苦的黎明百姓,她便不由怨恨起那高高坐在皇位之上的长兄来。
当年父母是因为长兄征伐天下的心意已决,心中难以接受,却又自知道无法阻拦他的决定,是以带着她离开了权力的中心。
这些年来每年父母都会离开绝人谷去探望三位兄长,却绝口不提长兄的「大志」。
也不知道当听到两国果真开始交战的消息时,爹娘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姑娘,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莲子帮着燕飞整理药箱,轻轻问道。
燕飞轻声道:「回西岭。」
莲子讶异地抬头,有些好奇地问:「姑娘原来是西岭人……可是为什么在大晋行医?」
燕飞不语。
她心里的想法,其实连她自己也很难理解。
刚离开绝人谷时,她人在西岭,茫然地行医半年多后,她无意中发现有些人在隐姓埋名地寻找她,料想应该是爹娘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写信给了长兄,让长兄找她回去。
燕飞不愿回去,便偷偷到了大晋。
在大晋,长兄即便有暗线和桩子,想必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找得到她。
再者,到底是在邻国的地盘上,长兄的人也不敢过于放肆。
到了西岭后,燕飞再次感到了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直到听到有人谈论太子如何礼贤下士,如何宽以待人,燕飞方才又找到了一个目标。
她可以一路去大晋京城,若是有可能,兴许还能见一见与自己自小订婚的大晋太子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她就这样慢慢地,摇着铃铛,步行往北,去往京城。
走着去,踩着地,方才踏实。
一路上也是积德行善,没想到却让她闯出了些许名号来。
人人都称呼她为「玉面女神医」。
燕飞觉得好笑。
名声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累赘。
她喜欢在绝人谷中閒云野鹤的生活。
爹爹和二舅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娘和二舅母每日照顾他们的饮食三餐,洗衣迭被,而作为唯一的晚辈,她则每日跟着师父认草药,辨药性。
师父最喜欢做的,便是随便给出一个人的表面症状,让她开药方。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必须要开口问很多话,追根究底地要将这个虚无病人的具体病状全部问了个清楚明白,才敢下手开药方。
这些年来,她所开的药方垒起来摆了满满一个书架。
师父说她早就出师了,看病时甚至比二舅舅这个师兄还要灵活机变。
可她到底缺乏实际的经验,用娘的话来说,叫做「临窗经验」。
如今出谷来,也算是锻炼自己吧。
只是没想到,走到京城附近的时候,正当她怀着既期待羞涩,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准备去会一会这个传闻中「礼贤下士」的未婚夫时,却传来了大晋皇帝暴毙,太子跌落山崖生死未明。
还未见过那人,便被告知,那人无生还的可能。
燕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离开绝人谷后,她第三次感到了茫然。
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她还未拿定主意,下一步要怎么做的时候,她却在采药材的山林间,发现了一个重伤的男子。
眉如远山,双眼紧闭,狭长的眼线上睫毛静静贴服着,像是一个安静睡着的孩子。
可是他苍白无血色的唇、蹙起的额间,还有身上这处一点那处一点的血迹,让燕飞几乎可以断定,他受了很重的伤。
燕飞是个善良的女子,爹娘告诉过她世间的险恶,却也并不希望她用一双灰浊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
他们都希望,在她眼中,这个世界固然残酷,却也有其美好而令人嚮往的地方。
燕飞时刻谨记着自己是个医者,她将这个受伤的男人捡了回去,一点一点地医治他。
除了周身的外伤、隐患极深的内伤,燕飞惊讶地发现,这个男子竟然还被人下了毒,甚至身体里还隐约感受得到蛊的气息。
可是儘管身上有这么多的不幸,这个男子竟然还能撑着一口气,不至于殒命。
在确定他身上的毒和伤后,见多了病症甚至是死亡的燕飞也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为了医治这个男人,燕飞在大晋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逗留了近一年。
男子在被救回来一个月后方才睁开了眼睛,古井无波像是一汪寒潭,从他眼中辨别不出任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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