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态

“壬子年乙巳月丁亥日，山有大风，因而迷途，亡第三疾。”

离开浑邪王庭的第三周，整整二十一天后，汉使团成员出现第一例病亡。

一处荒土为主少有草被、灌木的山谷里，奴隶们搜集来大堆的枯死干木，张任缩在角落里提笔做记录。

第三疾，是关中人，是秦始皇迁移六国宗室充实关中时的田齐后裔。为方便管理举国而降，宗室谱系明白没有多少损失的田齐宗室，秦汉官吏很粗暴的将田齐宗室后裔根据血缘谱系分为第一、第二、第三这样的简单编组。

时间长了，这些宗室后裔就以编组的第一、第二直到第五、第七这样的编号为氏。

不熟悉地理的赵安国也大概知道，自己这些人翻过了天险星星峡。

他、张骞，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夜里风大，大的据说能令夏日的水囊结冰！

可紧赶慢赶，在天色启明时出发，准备在白昼时翻过这座危险的山丘地带，可白日里依旧有很大的风。视线受阻，又要避风，以至于无法准确判断方位，现在他们已经小小的迷路，辨不清自己的具体位置。

然而天色偏暗时，狂风怒嚎尘沙如雾漫山遍野，抬头又阴云滚滚，根本看不清天象。即便能看清，也只是能辨别方向，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这些人的位置！

羊皮、鹿皮缝合的简陋皮帐紧挨着山壁搭建，在皮帐中大风呼啸声令赵安国感到耳鸣，十分的烦躁、不安。

伯父那摩给的羊皮地图就铺在面前，赵安国努力回忆着今天翻山时的几次方向变动，始终无法确定方向大概的偏向。

只有中道能抵达楼兰国，如果到山北面向西北走，就是通向右谷蠡王王庭的山北道；也怕走到山南，山南向正西方向走正好是西域南道，如果走西北方向，会直接走到大沙漠里。

陷足大漠里，那时候说什么都迟了，会造成很大的人员折损。

“若我等方向正确，此地距离楼兰不过三日路程。”

张骞胡须染土，他眉宇间强撑精神：“而我等补给可支五、六日之久，我以为不可急切。不若分出斥候向西北行进百里，来去不过两日时间。而楼兰是城邦国，其城邑附近必然环绕乡邑、村落。近其地百里范围内，必有人烟可见，不难察也。”

赵安国轻轻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好过鲁莽前进，陷足大漠被活活渴死。”

古西提也开口：“主人，我们即便迷路，现在偏离不会超过三十里路。不如明日分出两队，一队向北绕山而行，搜寻往来商旅所留痕迹；一队向南。同样以来去两日为限，必能寻到路标。”

这一路上的路标真的很多，没几个是商队主动建立的，大多数是行商过程中无意留下的。比如宿营地、大堆的牲畜骨骼，或者干脆就是被杀死、悬挂起来的干尸，路边的骸骨。

不论西域北道、中道、南道，在向东翻过这一片山地时，都会宿夜，留下住宿痕迹。

古西提看向张骞，解释道：“若是向西北行进一日路程，极有可能踏上北道。这北道，通向右谷蠡王王庭。若是斥候探骑见人烟而还，那我们会走到右谷蠡王王庭。这对主人没有什么影响，受影响的是你们。”

他又扭头看赵安国，解释道：“走到楼兰国，主人取得狄奥斯家族资助后，就要向南走山南道。山北有右谷蠡王王庭，山中有仆僮都尉，这些都是他们要躲避的，所以只能绕回来，走匈奴人控制薄弱的山南道。”

“所以，我们现在的选择并不是只能去楼兰国，我们现在向西抵达婼羌国，大部分可以安心休整，而主人可以前往楼兰取得狄奥斯家族的资助。”

换一口气，古西提又看张骞：“只要不踏上山北道，或错误的将山南道当成中道，那么我们就不会遇到太大麻烦。”

赵安国闻言轻轻颔首，神情放松下来，按着古西提这个逻辑，只要辨别清楚路向，就不会遭遇大危险。要认清楚方向，并不是为难的事情，现在只是因极端天气而一时间无法判断自己的方位和方向。

天气转好后，重新确定自己的方位也就简单了。

大风呼啸，赵安国走出皮帐，见奴隶、汉使团成员用石头垒砌出一圈挡风矮墙，矮墙迎风面铺一层皮革隔绝风孔，背风一面又开挖坑洞，用来生火照明。这么大风里，烤火是不切实际的，火焰最大的作用就是照明，给与他们一些安慰。

看着忙碌的奴隶，赵安国不由一叹，离开月狐部众至今，他已经损失了两名奴隶。一名奴隶是奴隶商人那里买来伤奴，还是他的五人长，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清楚，古西提也只是向他报告，说一名五人长在夜里病死。

那个赵安国不知道名字的奴隶五人长就那么消失了，赵安国对那个奴隶没有多少印象，唯一的印象就是队伍里拖后腿的两名伤员奴隶少了一名。他连那个死亡的伤奴尸体都没见过，他睡醒的时候，古西提和其他奴隶已经完成了安葬，赵安国看到的只是一个浅浅的土包。

第二个奴隶则是在赵安国眼前死亡的，中午休息时，这个奴隶搬运石头搭建火塘，没想到石头下面有毒蝎。也是这个奴隶的意外死亡，让所有人在宿营地时加大了搜索力度，搜搜的时候也更为谨慎。

而今天，顶着大风在山梁上行进，一个汉使团成员踩在碎石上脚下一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个人刚摔倒还没站稳，就被强风从山梁上推下，坠入山涧。

这一路西行，处处有奴隶照顾，这种情况下，赵安国还是生出了抵触情绪。越是看着奴隶、汉使团艰难宿夜，一种难以形容压力就越大，紧紧落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