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强横上

清晨，远近无山一马平川的楼兰城邑外，赵安国御马缓行，目光沉着犹自思考、推演着。

他面前，是仿佛笼在青烟伞盖下楼兰城。

虽在春夏之际的清晨，整个城邑内外透着一股迟暮之气，赵安国看不到多少绿色。不论是中间区域的城墙，还是城墙外围的庄园、缺少规划的居住区，都缺少足够的树木装饰。

水源日益枯竭，已是楼兰国正在面对的问题。并非单一农耕的楼兰人，目前依靠畜牧生产，还能养活他们的人口。

他后面，张骞、赵宽并马而行俱是肃容不带点滴笑意，赵宽重申说道：“今日入楼兰城，与马库斯建立盟约，此事若不能成，明日我等就弃楼兰，前往若羌走山南道。不论盟约能否建立，还需请张公分派人手，查清楼兰国中势态，以便于今夜或明日决断，也利于今后。”

“赵卿安心，探查楼兰国力、内情本就是我等份内之责。”

张骞目光凝着，平日行事果决、坚毅的他，似乎此刻还是有一些惊疑不定：“难道盟约立定，今夜就行诛杀大事？”

赵宽也不同于往日的踌躇，口吻坚决：“攻敌于未备之际，兵法上策也。”

“张公，我等白日查楼兰局势，一旦安国与马库斯定下盟约，我等顷刻间就能获知楼兰上下、周边更为详细的消息。如此，最少能省我等三月时间。而入夜助安国一臂之力，行袭杀之事，折损自不会多，当在微末之间尔。”

闻言，张骞微微颔首，回以歉意笑容：“非是我不信赵卿与令郎，实乃我不精兵法，更未行此类壮事。这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也请赵卿安心，扶助令郎立足西域，已是我等既定之策，利益朝廷深远，非千金所能比。此事，我等自会奋勇争先，力求完功不留瑕疵。”

楼兰城，勉强能算是四四方方，整体更像一个外圆内方的铜钱。中间四四方方的是楼兰城，外面的则是毫无规划，依附楼兰城而建立的贵族庄园，以及平民……贫民区。

楼兰正门前，赵安国骑马缓缓靠近，他不下马，古西提、张骞等十二个骑马的头目也不下马，后面还跟着骆驼、驴子、武装仆僮、奴隶，这令只有二十来人的城门守军紧张不已。

赵安国驻马，抬头打量高不过三丈余的城门，不由不屑撇嘴。城门上只有一层门楼，上下拢共只有三丈多高，更别说是更低的城墙。他左右扭头，见土筑的城墙也就两丈余，脸上鄙夷神色更是明显。

虽然楼兰城强外的确有一道引入活水的护城河，可护城河更像是排泄生活垃圾的人工河渠，宽不过丈余，流速缓慢。

这样的护城河，填埋起来不需要多少成本，对城防来说，这道护城河仅有的意义就是做个摆设、点缀，给干枯的土筑城墙增添一点湿润气息。

不过这也是他见的第一座有护城河的城，昭武城没有，浑邪王庭也没有，就连右部王庭也没有。第一是建城时没有考虑防御方面的问题，月氏是在极盛状态时被匈奴袭击突然败亡的，后来的匈奴又是不断对外扩张，根本不需要考虑城邑的防御性能。

至于生活垃圾，游牧生活为主的匈奴、月氏，无法支撑大量脱产人口，所以大部分人口都在外游牧。城市对绝大多数匈奴人来说，就是一个集会、贸易的地方。

所以，始终无法在城邑里囤积大量脱产人口的匈奴，不需要考虑护城河，乃至是高大坚固城墙带来的防御优势；也无须太过考虑护城河的排污能力，他们可怜的人口还不需要专门修建城市河渠来排污的地步。

在他打量楼兰城寒酸正门的时候，古西提打马上前一跃而下，对迎上来的一名中年武士屈身行礼，对武士身边的一名穿着棕色鱼鳞皮甲的军官开口，带着某种骄傲扬着鼻孔：“我主人的伯父是仆僮都尉府里的计税吏，他与楼兰王室有亲密的关系；他也备受龙城王庭的器重。我知道楼兰国现在的局势，但我希望这不会冒犯到我主人的威严。”

军官面有难色，古西提又斜眼看中年武士乌罗，乌罗穿着简便的镶铁皮甲，左肩心房处被一块精铁打造的胸甲护着，十分显眼。以至于让赵安国第一时间忽略了这个人的相貌，这是个留着灰色精致胡须的中年人，两鬓无须，气度不像武士首领，反倒像是一个体面的管家、家宰。

古西提对乌罗更无什么好语气：“我的主人历经幸苦来到楼兰，特意来向睿智的马库斯请求、学习宝贵的人生经验。现在我的主人急需要休息，得到体贴的照料。如果你们不能满足，如果狄奥斯家族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我的主人有理由怀疑狄奥斯家族的友谊是否忠诚、可靠。失去安提克图斯家族的庇护，我不认为你还能继续担任这个体面、有权势的职位。”

乌罗面露微笑：“我的主人考虑的十分细致，可楼兰王的命令十分强硬，不是我们可以轻易说服的。但是，我的主人十分看重安提克图斯家族的友谊，他正与丞相会面，以求保全安提克家族的荣誉。”

“既然你们考虑到了安提克家族的荣誉，不论事后能否体现我主人的特殊荣誉、地位，我想他不会过度责怪。”

古西提说着微微垂首，得到乌罗回礼后，古西提后退十几步来到赵安国马前，低声道：“需要主人等候一些时间，等待马库斯的好消息，他正在与楼兰丞相讲述主人的重要性。我想，以狄奥斯家族做担保，楼兰国会同意这一合理的要求。”

赵安国缓缓点头，抬起下巴瞥一眼城门侧告示木板上书写的吐火罗语：“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但我会尊重一个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