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以此为职业,他们都是有家有业,有身份的人。如叶恒昌,是恒记桐油栈的老板。桐油栈是要有雄厚的资金的。如高西园,是中学的历史教员。人们称呼他们时也只是“叶老板”“高老师”,不称其在教中的道名。
他们定期到坛里诵经(远远的可以听到诵经的乐曲和钟磬声音)。一般只是在坛里,除非有人诚敬恭请,不到人家作法事。他们念的经也和一般道士不一样,听说念的是《南华经》——《庄子》,这很奇怪。
五坛常常扶乩,我没有见过扶乩,据说是由两个人各扶着一个木制的丁字形的架子,下面是一个沙盘,降神后,丁字架下垂部分即在沙盘上画出字来。扶乩由来已久,明清后尤其盛行。张岱的《陶庵梦忆》即有记载。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录了很多乩语,乩诗。纪晓岚是个严肃的人,所录当不是造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以为这值得研究研究,不能用“迷信”二字一笔抹杀。
每年正月十五后一二日(扶乩一般在正月十五举行),五坛即将“乩语”木板刻印,分送各家店铺,大约四指宽,六七寸长。这些“乩语”倒没有神秘色彩,只是用通俗的韵文预卜今年是否风调雨顺,宜麦宜豆,人畜是否平安,有无水旱灾情。是否灵验,人们也在信与不信之间。
关于五坛,有这么一个故事。
蓝廷芳是个医生,是“外路人”。他得知五坛的道士道行高尚,法力很深,到五坛顶礼跪拜,请五坛道长到他家里为他父亲的亡魂超度。那天的正座是叶恒昌。
到“召请”(把亡魂摄到法坛,谓之“召请”),经案上的烛火忽然变成蓝色,而且烛焰倾向一边,经案前的桌帷无风自起。同案诵经的道士都惊恐色变,叶恒昌使眼色令诸人勿动。
法事之后,叶恒昌问蓝廷芳:“令尊是怎么死的?”
蓝廷芳问叶恒昌看见了什么。
叶恒昌说:“只见一个人,身着罪衣,一路打滚,滚出桌帷。”
蓝廷芳只得说实话:他父亲犯了罪,在充军路上,被解差乱棍打死。
蓝廷芳和叶恒昌我都认识。蓝廷芳住在竺家巷口,就在我家后门的斜对面。叶恒昌的恒记桐油栈在新巷口,我上小学时上学、放学都要从桐油栈门口走过,常看见叶恒昌端坐在柜台里面。叶恒昌是个大个子,看起来好像很有道行。但是我没有问过叶恒昌和蓝廷芳有没有这么回事。一来,我当时还是个孩子,二来,这种事也不便问人家。
但是我很早就认为这只是一个故事。
而且这故事叫我很不舒服,为什么使我不舒服,我也说不清。
我常到五坛前面的渠里去捉乌龟。下了几天大雨,五坛放生池的水涨平岸,乌龟就会爬出来,爬到渠里快快活活地游泳。
《庄子》被人当作“经”念,而且有腔有调,而且敲钟击磬,这实在有点滑稽。
白马庙
我教的中学从观音寺迁到白马庙,我在白马庙住过一年。白马庙没有庙,这是由篆塘到大观楼之间的一个镇子。我们住的房子形状很特别,像是卡通电影上画的房子,我们就叫它卡通房子。前几年日本飞机常来轰炸,有钱的人多在近郊盖了房子,躲警报。这二年日本飞机不来了,这些房子都空了下来,学校就租了当教员宿舍。这些房子的设计都有点别出心裁,而以我们住的卡通房子最显眼,老远就看得见。
卡通房子门前有一条土路,通过马路,三面都是农田,不挨人家。我上课之余,除了在屋里看看书,常常伏在窗台上看农民种田。看插秧,看两个人用一个戽斗戽水。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用一个长柄的锄头挖地。这个孩子挖几锄头就要停一停,唱一句歌。他的歌有音无字,只有一句,但是很好听。长日悠悠,一片安静。我那时正在读《庄子》。在这样的环境中读《庄子》,真是太合适了。
这样的不挨人家的“独立家屋”有一点不好,是招小偷。曾有小偷光顾过一次。发觉之后,几位教员拿了棍棒到处搜索,闹腾了一阵,无所得。我和松卿有一次到城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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