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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树凤手一甩,冷眼瞪过去:「怎么,我这当妈的还说不得了?」她认定是林禾苗偷的钱,夹枪带棍地数落,「人蠢点也就算了,手脚还不干净,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少女笔直站直,眼神死板,木讷寡言:「我没偷。」

吴树凤呵了一声,冷嘲热讽地说:「不是你偷的,是钱它自己长翅膀飞走了是吧?」

「是林进宝,」她面无表情,「是他拿去赌了。」

刚巧,林进宝下班回来。

「你个死丫头,我一回来就听见你污衊我。」林进宝的体型像吴树凤,个子不高,但骨骼宽,看着很壮。他一进屋,怼着林禾苗的小腿踹了一脚,「我这两天都在烟厂做工,哪有时间去牌馆,你再乱瞎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林进宝喜欢打牌,但十赌九输,被老婆拘着,只能偷偷摸摸地去赌。

林禾苗不说话了,反正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林进宝坐到饭桌上,逗了逗儿子,把老婆剥的干果碟拉到面前:「妈,这丫头越来越不像样了,早点找个人家嫁掉得了。」

吴树凤气不打一处来:「就她这样的,谁家要啊。」

要不是学校给了各种奖学金,吴树凤早把她打发出去了,这赔钱货脑子不好,又闷不吭声,除非不要彩礼,一般的人家都不会要这种傻姑娘,谁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傻的。

吴树凤一时嘴快:「早知道没人上门来说亲,当初还不如让你舅舅把她卖到国外」

原本低着头的少女突然抬起头来,总是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有波澜在翻涌:「是你们故意卖掉我的?」

去年寒假,吴树凤赶她出家门,让她去勤工俭学,舅舅吴阳春半拉半拽地带她去了帝都,下火车之后,两人走散,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种了迷药,等清醒过来,人已经在浮生居了。

她想过很多可能,但没有想到血浓于水的人心都能这样恶毒。

吴树凤说漏了嘴,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嗓门反而更大了:「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她踹了一脚地上的望远镜,「你还没说这俩玩意是怎么来的。」

她儿媳说了,这俩东西死贵死贵的。

林禾苗眼睛一下就红了,从来不大声说话的她冲吴树凤吼道:「你别碰我的东西!」

吴树凤叉着腰站起来:「那你别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她寡言,很少说这么多话,脸上已经没有情绪,只是声音在抖:「我吃的穿的住的都给过钱了,你的项炼,还有林进宝的鞋,都是用我的奖学金买的。」

吴树凤抬起头,一巴掌扇过去:「我辛辛苦苦送你读书,你这个餵不饱的白眼狼,还跟我算上帐了,你要钱干什么,去买这俩破玩意是吧?」她气得跳脚,满屋子找擀麵杖,「看我今天不敲烂你的破玩意。」

林进宝夫妻吃着花生,见怪不怪地看着。

「爸。」

林禾苗脸肿着,额头的血还没有干,红着眼眶看她的父亲。

林早生年轻的时候在烟厂工作,后来被机器砸到了腰,落下了病根,不能干重活,下岗之后就没有固定工作,偶尔在村子里当当杂工,被吴树凤嫌弃数落了多年,性子早被磨平了,唯唯诺诺没有主意。

「你快跟你妈认个错,再把这东西退了。」见林禾苗不出声,林早生催促,「你快啊,别跟你妈犟嘴。」

林禾苗把头低下,挺得笔直的后背一点一点蜷缩出佝偻的弧度。

吴树凤拿了擀麵杖过来:「这破烂货你上哪儿买的?就算只退一半的钱,你也得给我拿去退了!」

她蹲下,把她的望远镜装好,在自言自语:「我以前问过村里的老人,我问他们,我是不是你们两捡来的。」

老人们都说不是,她是吴树凤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吴树凤生她的时候难产了,落了病根,不能再生育。

她把箱子抱起来,望远镜很重,她背脊弯得更厉害了,眼睛红着,但没有哭:「我走了,以后不回来了。」

她抱着她的望远镜,吃力地往屋外走,小腿被林进宝踹伤了,一瘸一拐的。

「禾苗」

林早生还没迈开脚,就被吴树凤拽住了:「让她滚,过几天就回来了,她还能死在外面不成!」

林早生再没有脾气,也窝火了:「你够了没有,有你这么对亲生闺女的吗?」

吴树凤眼一红,委屈愤怒地冲丈夫咆哮:「现在知道怪我了,当初你妈嫌我不能生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我生了个傻子被人嘲笑指点的时候,你这个窝囊废又死哪去了?」

夫妻俩嗓门一个赛一个,吵吵闹闹,俊俊在哭,在喊姑姑、姑姑。

林禾苗没有回头,拖着两个箱子,形单影隻,越走越远。

天已经完全黑了,今晚没有星辰,天空像一张黑色的幕布,密密麻麻笼着万家灯火。

晚归的村民路过秋花老太太家门口,见门口凳子上的小胖糰子,和蔼地问了一句:「关关,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呀?」

小糰子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地打瞌睡:「我哥哥还没回来,我在等他。」

巷子里,家犬在吠个不停。

「嗷!」

「嗷嗷!」

「嗷嗷嗷!」

村口有光打进来,狗子们呜呜咽咽了几声,就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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