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监心如明镜,陛下这气不是冲他来的,所以认错就是,不必顶撞。
果真,李彻应是仍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又砸了几本摺子,恼意道,「当真是被人欺负成这个模样,当东西送来送去了!」
大监心头骇然,陛下说的应当是建安侯府老夫人送六小姐来苑中一事。
大监忽然会意,陛下不是不喜欢建安侯府的六小姐——而是不喜欢建安侯府的人,尤其是建安侯府的老夫人,把六小姐当做东西一般,送来给陛下!
想起今日在马场,陛下蹲下身子,同六小姐一处和颜悦色说话,而后回来的一路,似是都在笑,笑得险些撞到树上,他都不敢吱声……
再想起那日陛下梦魇,唤了大半宿六小姐的名字,还有那句要六小姐嫁他的话,陛下早前何曾表露过这种心思……大监终于想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建安侯府老夫人这回怕是戳到了陛下的逆鳞上。
大监不禁吞了吞口水,脑海中浮现起今日初到东昌侯府时的,陛下特意扶起老夫人,说的那句「老夫人不仅身体康健,还睿智博通」的话,大监全然想明白了,陛下是早就看建安侯府的老夫人不舒服了。
大监遂噤声。
……
稍许,等楚洛再折回,已换了一身藕荷色的素雅衣裳。
白茶,是说她穿得艷俗了。
让她换茶,是让她换身衣裳再来奉茶。
让她再来奉茶,是怕她回去,再被老夫人为难。
不知为何,他分明就只一句话,楚洛却都听明白了。
楚洛心中唏嘘。
兰华苑中,李彻瞥了一眼苑外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似是先前心中的不悦,在她若有灵犀般的聪慧举动中,统统抛到了脑后。
楚洛本是去外阁间的,但见大监时,大监温和笑道,「六小姐,陛下在苑中暖亭看书呢……」
言罢,伸出衣袖做了请便的动作。
楚洛循声看去,果真见李彻在兰花苑中的暖亭里坐着。
是苑中,不是外阁间。
苑中通透,又有内侍官和禁军侍从在周遭值守,楚洛心中微微舒了口气。
她想的没错。
天子对她没有念头……
不仅没有念头,而且,也不想为难她。
楚洛端着茶盏,踱步上前。
她虽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但大抵猜了两处。
一处,陛下好马,听说她因为自己的马死了,便在马场哭,陛下对她有几分好印象,也在马场同她说了几句安慰话,所以不想为难她;第二处,陛下今日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抬举祖母,他是看不惯祖母,所以捧高,因为看不惯祖母的行事,所以也连带着不想为难她。
这些自然都是她的猜测。
苑中的屋檐下挂了灯盏,暖亭在苑中,屋檐下的灯火到此处只有些许昏暗的亮光。
暖亭的石桌上,置了一盏青灯。
李彻似是正有閒情逸緻,于暖亭中,借着青灯看书,没有再看早前外阁间中堆积的那堆奏摺。
楚洛这回只是悄声将茶盏奉上,没有再像早前一般开口说话。
文帝既然早前没有为难她,那现在也不会。
李彻果真没有抬眸,只是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起她方才才递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目光盯在书册的文字上,没有特意移目看她。
楚洛似是最后一丝芥蒂也都放下,眸间淡淡立在原处,全然不似早前那般,眼中都是惧怕……
「坐吧。」李彻放下茶盏。
随着茶盏放下,口中幽幽道起,「朕知晓你要应付老夫人,朕也不想她再塞人来苑中闹腾,你迁就坐一会儿?」
说到最后那句「迁就坐一会儿」时,正好抬眸看她。
楚洛微怔。
他的目光似是带着某种莫名的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只觉眼前身着龙袍的天子,似是真的同她早前想像的大不一样……
也同旁人大不一样。
不知为何,他一语戳穿,又轻声调侃的语气和模样,楚洛心中并不生厌。
反而,觉得天子的平易,亦如早前在马场,叮嘱她用冰敷眼眶,勿坐在地上冰凉……
她在李彻面前如临大敌一般的拘谨,似是也因为他风轻云淡调侃的一句话而渐渐淡了去。
楚洛朝他福了福身,而后在他对面的石凳前坐下。
暖亭中的石桌不宽,楚洛在李彻对面落座,其实离得不远。
李彻继续一手握住书卷,另一隻手将另一本书册递到她面前,淡声道,「若是明日问起来,就说朕让你标註书册,标註到很晚。若是再问,你就让她来问朕……」
楚洛接过书册时,嘴角莫名勾了勾,虽不明显,却是真笑了。
李彻目光瞥过,唇边也微微勾了勾。
这似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他一直都觉得。
眼下才知道轻尘看到的好看,和他看到的好看,竟全然不同……光是唇畔轻抿时的娇艷欲滴,都让人失神……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将心中暧昧的念头压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邻坐着,在暖亭中一道看书。
李彻是一面看书,一面饮茶。
楚洛则是在认真看书,但凡看到早前李彻说的要标记的地方,就握笔批註和标记起来,一丝不苟的模样,在桌面青灯的映射下,显得尤其专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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