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群体的感情和道德观

在概括了群体的主要特点之后，我们还要对这些特点的细节进行详细研究。首先应当指出的是，群体的某些特点，比如冲动、急躁，缺乏理性，没有判断力、批判精神和夸大感情等，几乎总是可以在处于低级进化形态的生命中看到，像妇女、儿童和野蛮人（非歧视，只是指不文明的人）。但这一点我只是附带一说，本书并不论证。而且，这对熟悉原始人心理的人没有用处，也很难让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相信。

现在我们将逐个讨论在大多数群体中可以看到的那些不同的特点。

（1）群体的冲动、易变与急躁

我们在研究其基本特点时曾经说过，群体几乎完全受无意识动机的支配。它的行为主要不受大脑的支配，而受脊椎神经的影响。在这个方面，群体和原始人非常相似。就表现来说，他们的群体行动当然可以十分完美，然而却并不受大脑的支配，个体是按照他所受到的刺激因素决定自己行动的。所有的刺激因素都会对群体起到控制作用，并且其反应会不停地变化。可以说，群体是刺激因素的奴仆。孤立的个人和群体中的个人一样也会受刺激因素的影响，但他的大脑会给他提醒，受冲动的摆布是不可取的，因此他能约束自己，避免受到这种摆布。此道理可以用心理学的语言表述为：“孤立的个人拥有主宰自己的反应行为的能力，群体则相当缺乏。”

根据产生兴奋、刺激的原因的不同，群体所服从的各种冲动可以是豪爽的、残忍的、勇猛的或者懦弱的，这种冲动总是极为强烈和强大，因此个人利益甚至保存生命的利益也难以支配它们。刺激因素多种多样，群体总会屈从这些刺激，因此它也非常多变。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发现，群体可以在转眼之间就从最血腥的狂热变成最极端的宽宏大量，以及表现得英雄主义。群体很容易成为刽子手，又很容易慷慨就义，为了每一种信仰的胜利，它们不惜血流成河。如果想了解群体在这方面能做出什么事情，我们不必回顾所谓的英雄主义时代，在起义中它们就从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就在不久前，突然出现一位名声大噪的将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拉过来上万人，然后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为他的事业牺牲自己的生命。

所以，群体绝不会做任何预先的策划。它们可以先后被最矛盾的情感所激发，但是又总会受到当前刺激因素的影响。它们就像被风暴卷起的树叶，向着每一个方向飞舞，再落到地上。后面在我们研究革命群体时，就会举出一些群体感情多变的例子。

这种易变性使群体难以统治，当公共权力落到它们手里时更是如此。在日常生活中，当各种必要的事情不再对生活构成看不见的约束时，民主就几乎不可能持续下去了。另外，群体虽然有着各种狂热的愿望，却不可能持久，因为它根本无能力做出任何的长远打算或者思考。

群体冲动而多变，不仅如此，它像野蛮人一样，还不承认。在愿望和愿望的实现之间会出现任何的障碍，但群体没有能力理解这种中间障碍，因为数量上的强大会让它感觉自己势不可当。对其中的个人来说，没有不可能，只有不敢想。每个人都很清楚，在他孤身一人时，不能焚烧宫殿或抢劫商店，即使有这样的诱惑，他也很容易抵制。但在他成为群体的一员时，却马上意识到了人数给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和抢劫的念头，并且会马上屈从。他会狂暴地摧毁障碍，他们的机体产生大量狂热的激情，因此，愿望受阻的群体所形成的正常状态，就是这种激愤的状态。

种族的基本特点是我们产生一切情感的不变的来源，它也总会对群体的急躁、冲动和多变产生影响，就像它会影响到一切大众的感情一样。所有的群体总是急躁而冲动，这毋庸置疑，不过程度却大不相同。比如拉丁人的群体和英国人的群体就有很显着的差别。在最近的法国历史中发生的事件为此提供了生动的说明。二十五年前，据说某位大使仅仅因为一份侮辱性的电报被公布，就足以触犯众怒，结果是立刻引起了一场可怕的战争。几年后，在谅山关于一次很轻微的失败的电文，再次激起了人们的怒火，导致政府立刻垮掉。不过就在同时，英国远征喀土穆时遭受了一次严重的失败，在英国国内的反响却很轻微，甚至没有一名被解职的大臣。任何地方的群体都有一些女人气，拉丁族裔的群体则最多，凡是赢得了它们的信任的人，命运会立刻为之大变。但是这样做，无一例外是在悬崖边上散步，指不定哪一天便坠入深渊了。

（2）群体的易受暗示和轻信

在定义群体时我们说过，群体的一个普遍的特征是极易受到暗示的影响，我们还指出，在一切人类的集体中暗示的传染性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解释了群体感情向某个方向的迅速转变（不受理性控制的）。不管你认为这一点多么无足轻重，群体总是处在一种期待被注意的状态中，所以很容易受人暗示。暗示产生后，通过相互传染，会很快进入群体中所有人的头脑（暗示变成控制），群体感情的共同倾向就立刻成为既成事实了。

正像所有处于暗示影响下的个人所示，进入大脑的念头很容易会变成行动。不管是纵火焚烧宫殿还是自我牺牲，都会在所不辞。这一切都取决于外在的刺激因素，而不像孤立的个人那样，对受到暗示的行动与合理的理由非常重视，后者可能与采取这种行动